《江南茶事錄·陸羽傳奇》全本免費閱讀 []
蘭兒不知道也罷,下午她出發之時,我是悄著去送過她的。
我站在楓橋之上,人來人往之中。
若是她願意回頭往上看一眼,就能注意到我的存在。
可是她沒有,而是跟長卿一起坐上入了一輛馬車,帶的東西也極少,就這麼乾乾脆脆地走了。
載著她的車馬每走一段距離,我就扶著欄杆相追而去。
直到車馬消失在茫茫長街的儘頭,我才在不知往複了多少回的橋欄麵前停住。
我笑自己癡,也笑自己傻,我究竟是在在乎什麼?
一眼不可能有的回眸一看嗎?不是。一聲不可能有的掀簾呼喚嗎?不是。一陣不可能有的幽幽蘭香氣息嗎?不是。
我捂了捂自己的心臟,我在乎的——
是彼此不相傷,彼此不相累。
這十個字,何其簡單,又何其難?
我不善作畫,卻獨自畫過幾幅蘭兒的肖像畫。她不在我麵前,我就記憶著她的音容笑貌來畫。我覺得神思一人的妙處,就在於著筆之時會變得謹慎。而謹慎,恰好是判斷一副美人畫的完成程度高不高的標準。
我私以為:美人如玉,細膩之筆關鍵在凝脂與點睛,絕非是她的衣裳或是手中團扇;彎眸成笑,萬般著色隻為襯托柳眉彎彎、薄唇含朱。
我不善彈曲,卻願意用後天的所學所悟來彌補音律欠缺之憾。
所以在蘭兒彈曲的時候,我不光是坐在一側靜聽,更會自行在心中打譜,將她的節奏與韻律記下,品拆一份格致,為己、也為她。
我曾聽說,漢朝有一琴師叫諸子良,為彈的一手好曲,不惜破皮削骨,隻為讓十指更修長來儘靈動之美。他,終究是得了天上神仙的垂憐,得仙骨,奏仙音於淩霄寶殿,獲玉帝稱讚,是為:泠弦仙君。
傳說固然是動人,現實卻是骨感。
這便是“骨感”之說的來由了。
淒美或是唯美,任由後人評說。
我淡淡地笑了笑。
若是蘭兒有知,知我陸羽——
思畫思琴亦思人,倚得橋欄試解涼。
休教餘絮蒙前路,隻看回時蘭再香。
該多好!
走下楓橋的時候,雪融正當時。
白雪化時,是一團未化的白沫堆在一起,下麵形成了一汪水圈,再有冰水從水圈之外溢出,順著橋階流下的。
各有各事的行人們與我擦肩而過,沒有來襲的暴民,也沒有上前打招呼的路人,更沒有留意到我彙以眼神的有緣者,我覺得自己像是透明人一般,穿透融雪而去。
河麵上傳出了嘩啦呼啦的聲音,原來是大塊大塊的河冰開始斷裂。
真是奇怪,我不覺得融雪之際寒冷,反倒是有興致靠近河麵去看下麵是否藏著遊魚了。
我一麵自嘲膽子大,也不怕林閣老暗派的殺人來個後身偷襲,將我直接推入河中淹死;另一麵自樂春色將至,寒玉去則青翠來,臘味儘則花宴香,可以覽儘一番芳菲,做個衣衫沾瑞香的逍遙人。
看開了愛戀無常,四季輪回才是真以後,我的心情就好了,隻步履輕快地往皇甫冉的官邸走。
許久未跟皇甫冉同坐同聊,的確是我陸羽去的晚了。
這麼說來,若大的江南,除了顏公和張公之外,我能與之相談的友人,不是隻剩下皇甫冉了嗎?
到了皇甫冉的官邸,叫人去通傳了之後,我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會客廳之中,我看見了有彆的賓客同在。
一問之下,才知道來者是:來自西湖的花木商,來自“染翠亭”的許之雲許老板。
皇甫冉笑道:“許老板,這位就是茶博士陸羽陸大人了,茶學之識自然不必本官多說,草木之事他也了如指掌,莫說是各種花草養的好,用各種花朵搭配彆的料子泡出來的花茶也好,今日碰見了,大家就是緣分。”
許之雲對我拱手行禮道:“草民西湖人士,家中代代做花草營生,承蒙皇甫大人賞識,成為今年花朝節的主要展品供貨商,實在是有幸!加之有陸大人這樣的大家同列同遊,更是為我‘染翠亭’添彩,心中高興萬分。”
我讓許老板不必客氣,快快坐下說話。
許之雲爽快應“好”,繼續道:“花朝節之間,花木商之間不賽花,自是能多些和氣;老百姓能以公道的價格買花,自是願意全家齊來;青龍客棧和香茗酒樓以花為名,推出多道新菜,自是可以多賺些銀子。怎麼看都是件熱熱鬨鬨的大好事,陸大人你說是嗎?”
“是。”然後,我有調侃自己道,“朝中閣老大人汙蔑陸羽跟‘鶯歌燕舞樓’的梨讓姑娘有染,多虧了聖上明察,才讓陸羽洗脫汙名。想來王媽媽手下的牌兒們個個跟嬌花似的,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跟花朝節上的鮮花爭個東風?”
“你提醒的是。”皇甫冉道,“那些鶯鶯燕燕結伴來賞花也就罷了,要是敢當眾勾搭客人、敗壞我江南教化,看本官饒得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