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侍茶姑娘相互看了一眼,被他驚然。
我還不知道該對錢起說什麼好之時,他又自己站了起來,對侍茶姑娘道:“在下與你一同去廚房拿飯菜出來……”
看著他倆走向廚房的背影,我從驚然變成呆然,徹底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了。
江邊碼頭。食肆棚下。
我一人獨坐一張桌子,還尋思會不會遇見紀檽峰紀大公子呢,就看見他的跟班走了過來。
“我家公子今日不來。”跟班清晰道,“但他吩咐了小的過來,說是看見李姑娘下船以後,將問候的書信交給她、看著她收下了,再回府回話。”
“你家公子日夜讀書,想必也不會走火入魔,培養了一個堅持的習慣出來,是好事。”
“陸大人才是,仔細對茶方和《茶經》鑽研過深,反而是一無所得,叫我家公子笑話。”
“本官正好是拿來了一味茶方。”我從懷中拿出錦袋來,“裡麵配了陳皮和山楂,溫水衝飲正好。”
“都說人有十八般武藝,行者有七十二變。”跟班對我不屑一笑,“陸大人要配出一百零八個茶方來才好,必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青史留名!”
“茶方求效用不求種類,隻為調理身體和舒解性情之用,無需過多花樣。”我笑問他,“倒是你家公子一味都未嘗過本官的新作,豈非遺憾?”
“陸大人可千萬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跟班露出一個冷笑來,“你的茶方要是被彆的有心人拿去嘗了,又生出什麼——比《茶經》抬價害民、加稅怒民還要更上一層樓的罵名來,怕就不是遭暴民襲擊這麼簡單了。”
“那本官可要愛惜好自己的羽毛,隻把茶方新作留給有緣人飲用。”
“小的不耽誤陸大人的時間了,告退。”
說罷,那跟班就到了跟我隔的遠的座位去坐下等候。
有船到來,號角高鳴。
我迎著那高揚的風帆走去,不料從船內走出來的不是蘭兒和長卿,而是劉方平。
耳邊又聽到了紀家跟班對茶攤老板的質問:“打竟陵出發的客船幾時才到?”老板應道:“想著也是快到了,下一趟船準是!”
我快步上前相迎,邊招手邊打招呼道:“沒想到方平兄你也來了,洛陽一彆,已過數月。”
劉方平見到我,心情同樣激動,道:“請陸大人好!我受了皇甫大人之邀,前來江南一起看花。”
茶攤的小二插嘴道:“劉公子這般玉樹臨風、一貌傾城,說出‘看花’二字可是容易遭人誤解的,得說清楚是去花展賞花才好。”
“怎就遭人誤解了?”劉方平疑惑,“我可是哪句話說錯了?”
“這‘看花’二字呀,也可以是指到‘鶯歌燕舞樓’去看王媽媽手下的牌兒們呢,那些姑娘個個花枝招展,怕是跟春日鮮花比較起來,也是不輸不差的,”
“我哪有那份逛樓子的閒情逸致?”劉方平趕緊搖頭,“燈紅酒綠,鶯燕成群,吵吵嚷嚷,聽著我都怕。”
“溫柔鄉中酒夢甜,隻叫金銀換笑語。一回生二回熟。”茶攤小二開玩笑道,“劉公子你何須像陸大人這般正經?”
“瞎說什麼呢?”
笑過也就罷了,我並不怪那茶攤小二,將那人打發走後,就拉了劉方平的手帶他到同桌席歇腳。
談及“洛陽酒樓”的廚娘對自己的單戀,劉方平窘迫道:“無疾而終罷了,文壇之中的各種議論,你不必去聽也不必去信。”【注1】
“我也經曆了情場上的許多曲折,但是一一拆解當中的誤會以後,我才知曉破鏡重圓一詞的深意,還是要男方主動對女方挑明心意才行,不管是正向的還是逆向的,一定要讓女方明白。”
“誠如你所言,我對那廚娘講清楚了自己的態度:這一生,文武難兩全,不如做個漂泊人。”
“她肯放下就好。感情之事,本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可是——”劉方平將杯中茶一飲而儘,傷感道,“她咒我一生不仕,娶妻則妻不忠,跌落雪地而死!”
“陸羽你不知道,我身邊的許多人,都不希望我好過。表麵誇讚我的相貌出眾,背地裡卻個個巴不得我倒黴一輩子。我聽不見的也就罷了,可是那廚娘的心真狠啊!你不覺得嗎?為什麼她就不能稍微對我說句好話呢?我拒絕她的追求不是在傷害她,而已我真的不喜歡她,可她咒我卻是有心的、故意的,讓我生痛……生痛啊!”
我寬解他道:“詛咒要是能應驗,天底下都不知道倒黴了多少人了!信則有,不信則無。方平兄你勿要往心裡去,跟陸羽說過以後,就當作廚娘的惡語已經煙消雲散吧!”
劉方平送了一口氣,道:“我被‘洛陽客棧’嚇怕了,所以這回我不住‘客棧’而住‘酒樓’,就是當地最有名的:悅來酒樓。”
“好!”我起身與他暫時彆過,“方平兄你且去悅來酒樓歇下吧!過後你我再聚。”
“過後再聚。”
劉方平叫來一輛車馬,往目的地去了。
我飲了一碗溫的蓮子百合湯,單手托著腦袋溫神。
一邊在腦中思索新的茶方,一邊等待著另一聲客船的鳴笛。在想到蓮心可以跟菊花、蒲公英一起組方子的時候,我又自己輕笑起自己來:
陸羽你呀,就是要經曆一場輾轉反側的情劫,才能自己清心火。
偏偏你又是個矛盾的人,既想要主取蓮心的一味苦,又舍不得菊花的一味甘,更想加入棗片來添一味甜,哪能五味俱全的?俱全太過,豈不是成了雜陳?
終於等到了下一艘客船到來。
我在鳴笛聲中站起,一刻也不等地跑向岸去。
蘭兒,我心心念念的蘭兒。
終於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來了。
紀大公子的跟班的動作比我還快,在李季蘭走下船、踏上岸的那一瞬間,他就雙手拿信上前,大說了一番自家公子的“讀書感悟”,才將那封“情意滿滿”的書信遞上前去。
劉長卿對此略皺眉,眾等人的客觀們也一臉奇怪,大家心想:
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