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我又在地鐵裡碰到了陸成則,我想他已經熟練掌握守株待兔的技巧,特彆是這隻兔子也不再彷徨,心存期待,不再畏懼撞上同一棵小白楊。
今天的小白楊有位可坐,比上一次要好矮幾截,但也沒有被人群淹沒。
因為腦袋豎得很高,左顧右盼。
我先看見了他,但沒叫他,直到他找到我,我才歪了歪頭當做招呼。
他勾唇,站起身來,想把座位讓給我。
我沒有推辭,坐下問好:“早啊,小熊貓。”
“早,祁妙。”他在高處看我,唇紅齒白。
我們不再說“好巧”。這個時點,這間車廂,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約定。
他將左手的麥當勞紙袋遞給我。
我頓住,沒有接,裝傻:“這是什麼?”
陸成則說:“早飯。”
我依舊不動:“誰的早飯?”
他答:“不是你的早飯,就是我的早飯。”
我笑開來:“你還沒吃早飯嗎?”
陸成則搖搖頭:“沒。”
我說:“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又放輕聲音嘀咕:“再說本來也不是給我的吧。”
“怎麼就不是給你的了?”他語氣少有這樣大程度地起伏,好像被我冤枉是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
我被他的反應逗笑了:“你又不能保證遇到我。”
“所以我說了,”他沒被我繞懵,仍舊保持著良好邏輯:“不是你的早飯,就是我的早飯。”
我將手放在腿麵的tote包上:“如果我拿走了,你到公司豈不是要餓肚子?”
陸成則說:“再買又不難。”
我嗬了口氣:“你吃吧。我在家吃過了,謝謝你.”
陸成則這才將懸了半天的手垂回去。
他旁邊有對男女,一直在看我們說話,圍觀了這位帥哥被婉拒的全過程,而帥哥好像一點都不尷尬。
離西林湖還有一站路時,我身邊的老太太下了車,陸成則像小時候玩搶凳子那樣,行動敏捷地占座。
我看著他把雙肩包摘下,是隻霧灰色的格包,一看款式就知道是三宅一生。
我開玩笑:“你們程序員是不是必須湧有一個格子花紋的物品?就像護身符。”
陸成則不否認:“可能吧。”
陸成則的衣品不錯,乾淨,清爽,不追求潮牌,不花裡胡哨,但細節很多,有精心收拾過的痕跡。
是因為我?還是他本來就自我管理良好?
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讓我嘴角上翹。
我又瞥他一眼:“隻剩一站路,還要坐過來。”
他糾正我:“是三站路。”
—
回到公司沒多久,陸成則就來微信裡跟我報備,可以用“報備”這樣矯作的形容詞嗎,但他給我的感覺的確如此。
他說:今天估計很忙,不一定能及時回消息。
我笑了笑:忙吧,我也很忙。
誰還不是個苦苦掙紮的社畜。
上午要開會,下午要比稿,從客戶公司回來時,已經是傍晚。
我坐在公司商務車的第二排,靠窗位置。
車裡很悶,我就降下了窗,外麵的天空異常美麗,橙粉混色,將整個城市暈染成畫幕。
我聽見車載導航報出,前方二百米處西林湖公園。
我微怔,問開車同事:“前麵是西林湖?”
他回過半個頭:“對。”
我問:“待會回公司沒事了吧。可以讓我前麵下嗎?”
跟我坐一排的文案組長說:“你不跟我們吃飯嗎?”
我搖了搖頭,在公園門口下車,然後打開地圖,依照導航指示走了六百米路,來到光紐園區的正大門。
我跟保安亭裡的製服大叔對視一眼,低頭給陸成則發消息:在忙嗎?
陸成則:還好,準備吃飯。
我打字,可以抽空出——又刪除——重新編輯——方便抽出二十分鐘嗎?有點事可能需要你參與一下,但不是重要的事,所以拒絕也沒關係。
他說:怎麼了,半個小時也可以。
我笑了,將自己的定位發給他:想請你看日落。
陸成則果然很意外:?
又問:你在哪?
我說:在門口。
光紐不愧為大廠,園區都大得離譜,光是趕路來見我,就讓陸成則耗去十分鐘,還是快跑的情況下,我們隻剩下二十分鐘。
他跟門衛交代了兩句,對方放我入內。
跟著他往裡走時,我為自己的心血來潮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剛好從外麵回來,剛好路過你們園區,剛好天空又格外好看,所以……”
陸成則微喘著氣,舉目,他應該還沒來得及看天空,此刻也怔了一下,評價:“是很好看。”
我問:“你吃飯了嗎?”
他一邊摘工牌,一邊說:“還沒,出去吃吧。”
我阻止:“彆摘了,我過來不是為了蹭飯。”
陸成則看向我:“你請我看日落,我請你吃晚飯,禮尚往來”
“而且,戴著這個太傻了。”他兩指夾著工牌,誠實地說。
我的目光落到上麵倒置的兩寸照上:“不傻啊。”這樣看都是帥的。
“不,”他的笑在越晦暗的環境裡越顯明亮:“很傻。”
“可以看看嗎?”我問。
他停下纏繞掛繩的手,展開來交給我。
我低頭端詳,證件照裡的他與現在彆無二致,笑容是如一的清透爛漫:“什麼時候拍的?”
陸成則說:“前年,剛來光紐,部門統一拍的。”
我把工牌交回去,重新遠眺,發現天空已在不知不覺間變了色調:“剛才還是橙粉的,現在變成藍粉了。”
陸成則跟著看了眼,說:“我想到了一部電影。”
我側目:“哪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