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顧維琛終究還是上了心。
他是一名軍人,剛從戰場上回來。彌漫的硝煙和被炸飛的殘屍,似乎還曆曆在目。
他的戰友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他的麵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顧維琛甚至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戰友為了救他,葬身雷區,最後屍骨無存。
整理犧牲戰友的遺物時,顧維琛看見了被他珍藏起來的一張照片。
上麵是一個女人,坐在椅子上,她笑的靦腆,懷裡還有個肥嘟嘟的小孩,裹著碎花被子,應該是剛過滿月的女娃娃。
在女人的身旁站著個小男孩,穿著軍綠色的衣服,一看就是用大人軍裝改的,歪歪扭扭的戴著軍帽,手上還拿著一把用木頭削出來的手槍。
那是他的老婆孩子。
戰友犧牲的時候,甚至都沒看過一眼他剛出生的女兒。
而他老婆在得知他犧牲的消息後,接受不了跳了井。
顧維琛便把戰友留下的這對兒女接了過來撫養,在給他們遷戶口回來的火車上遇見了言真。
他知道獨自留守在農村的軍嫂的不易,卻也隻是聽說,當他看見言真,讀懂了她的委屈,那種眼見為實的衝擊感一下子就讓顧維琛方寸大亂。
顧維琛是軍人,已經做好了時時刻刻犧牲的準備。若是他有一天不幸犧牲了,留下她妻子獨自撫養孩子?
還是像那個軍嫂一樣,接受不了尋了短見?這對一個女人不公平。
他不想讓自己的妻子當烈士遺孀,自己的孩子當遺孤。
大家和小家他隻能選一個。
既然他承擔不起家庭的責任,那麼他就不能結婚。幫戰友將孩子撫養長大,好好報效國家,是他全部的使命。
這是怎麼了?一時之間他居然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從繁雜的思緒裡脫離,顧維琛用手按了按眉心,帶著言真他們往招待所走去。
言真和村長媳婦上交了介紹信和身份證明,前台幫著他們開好了房間,安排好了一切後,顧維琛還是不放心。
言真今後想乾什麼?怎麼過活?這附近有沒有可以讓她租住的房子?
可是顧維琛看著言真,抿了抿嘴,還是沒問出口,隻是道:“我就不送你們上去了,拿好鑰匙。今後需要幫忙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雖然沒問,但是顧維琛打算留意些這方麵的消息,希望能對言真有用。
“嗯。”言真對著顧維琛點頭,笑著說:“謝謝你啊,首長。”
她笑得很甜,眼角彎彎的像是月牙,嘴角向上翹起,讓臉頰上的梨渦深深凹陷。
這是他看見言真後,第一次見她發自內心的笑。
真美。
顧維琛在心裡感慨著,也希望今後言真能少些苦難,每天都這樣笑。
“我走了。”顧維琛忽然轉身,大步離開。
村長媳婦探著身子往門外看,納悶的說:“咋走的這麼快,我還沒說聲謝呢,搶著撿錢去啊。”
“走走走,先上樓。”言真將村長媳婦扯了回來說:“咱倆趕緊洗洗,累死了。”
軍區的招待所條件還可以,開的單間,兩張床,帶獨立的廁所,一晚上五塊錢。
暗紅色的木質地板和床頭,頭頂上還有一盞壁掛燈,床頭櫃上放著茶杯,上麵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
“你看這床單被罩的多白淨。”村長媳婦摸摸床單子,又試探著往上坐了坐,看著周圍一切都覺得新鮮。
村長媳婦帶的雞蛋還剩下五個,倆人分著吃了,打算先湊合一頓,實在是沒力氣再去買飯吃。
倆人吃完,洗洗身子後,躺上了床,村長媳婦趕緊問:“都怪那醫院的大姨,你快和我接著說,院長咋處理那癟犢子的!”
言真說了院長對王文智的處罰和對她的補償。
村長媳婦興奮的從床上蹦了起來,壯碩的身板子砸的床鋪咯吱一響,“媽耶,這得多少錢!”
而且,言真把王家賣的毛都沒剩,錢都在她這。她穿了兩層內褲,貼身的換了下來,但是縫著錢和金鐲子的可一刻都不敢離身。
一天一夜的火車,又折騰了這麼大半天,比翻了二畝地都累人。
他們這邊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吹著風扇,瞬間就陷入了夢想。
而王文智那裡卻是另一番景象,簡直是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