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探路(2 / 2)

少婦苦笑:“先夫早逝,女子無法繼承土地,他的田產都被士大夫家收回去了,”說到這裡,她不自禁的用眼角睄了半山上的顧家彆院一眼,“幸得叔伯舍我一些麥芽,我才得以進城擺攤,但又不放心讓孩子一個人在家??”

韓昭囫圇吞下口中麥芽糖,然後正色道:“朝廷剛下了新政,以後你們的田地就是自己的,再也不用受士大夫所掌控了。而且你們還可以在自己人中選出代表你們村民的人,他若做得不好亦可把他撤掉。”

少婦沉默,似乎在思考這一番話的含義。

半晌,才憂心忡忡的問道:“離了士大夫的庇蔭,我等庶民豈不受人欺侮?”

對於這樣的憂慮,韓昭可謂毫不意外,循循善誘道:“瓜熟終會蒂落,孩子長成後終需離開父母,天下萬民亦然。我們真正可以倚靠的人便隻有自己,娘子雖然喪夫但仍靠一雙手養活家人,這個道理想必是再明白不過的。更何況,所謂父母官又不是真正的父母親,他們從平民身上所得的本來就比所給的遠遠要多。”

少婦低眉,輕輕歎息:“公子是朝廷的人吧!其實公子也不必和我一個婦道人家解釋,小婦人人微言輕,不過是彆人說什麼我便做什麼罷了。”

在這孤兒寡母麵前她本也沒打算藏著掖著,不想這村婦竟是看得剔透,便乾脆大大方方的認了:“在下正是京官,此行是為了新政而來。娘子請聽我一言,婦人並非人微言輕,男子從不比女子優秀,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一樣能做——娘子若不言棄,我會儘我所能,讓娘子等到這一天。”

“也讓小姑娘,可以和男子學一樣的東西,和男子在一樣的環境下長大。”

回程的馬車上,謝大公子姿態優雅的細嚼慢咽著那支怎麼吃都吃不完似的麥芽糖,韓昭靜靜的看著窗外,兩人相對而坐,又相對無言。

謝遙慢條斯理的吃完一支麥芽糖,大袖一揚把竹簽隨手拋出車外,才慢條斯理的道:“其實庶民最關心的,不過是眼前溫飽罷了。”

“我知道。”韓昭放下車簾,收回目光,低首目光幽幽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頭。“隻是我更希望他們知道,溫飽並非由上位者所賜,而是靠自己的雙手掙回來;隻有自己明白了沒有人便是低人一等的,到他們掙得了溫飽,才會繼續去爭取更多,這樣方能突破男女士庶生而不平的輪回。”

說到這裡,她有些自嘲的一笑:“若果當初沒有師父,我怕是已經成為了像那對孤兒寡母那樣的人。”隻是她連施舍的叔伯也沒有,還要為了躲避懷帝的暗探而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而且,她的寡母,在她還未滿一歲的時候已經因體虛而過世。是崔行之用禦史大夫的人脈和崔家的錢財勢力,生生為她築起了一座世外桃源。

“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但我並不認為,吃過苦的人就是天選之人。因為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人是由天選定的。”她頓了頓,抬首看他,目光堅定:“有的隻是因緣際會的幸運兒,而我想讓更多的幸運兒獲得這些緣份。”

兩人出城其實也瞞不過刺史府的人,才剛回到府門前便見孟知舟迎了出來。“水患過後,城外多有流寇,兩位若要出城還請帶上刺史府的人為妙。”

這孟彆駕說得句句誠懇,也聽不出他的語氣是關心還是警告。

謝遙嘴角微勾,笑得一臉風流,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冷的:“我此行是奉皇命審訊張刺史一案,受禦史監察,不便和刺史府中人士有過多往來。孟彆駕的好意,遙心領了。”

韓昭接過話頭,淡淡道:“謝少卿心善,可陛下給我的諭令是遇事立斷,在下可沒有繞圈子的耐性。”

孟知舟收起了笑容,悻悻道:“刺史府定當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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