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曉曉這震驚的眼神真的是激怒了大小姐了。
秦怡已經很久沒有起這樣的氣場了,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帶了風,那股子濃濃的殺氣幾乎要把穆曉曉卷出去。
大小姐的確每晚都睡不著覺。
是真的睡不著,就是那種明明很累了,身體也告訴她想要休息,可當秦怡躺在床上的時候,大腦很清晰,許許多多曾經的畫麵像是電影一樣湧入她的頭中,讓她無法入眠。
剛開始的時候,很痛苦,秦怡也試著掙紮過,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可根本沒有辦法,這並不是她能左右控製的。後來,她吃過許許多多的安眠藥,最開始,會有效果,會睡著,而且是那種沉沉的渾渾噩噩的醒來後偶爾都會忘記自己在哪兒,是什麼時間,有時候,秦怡甚至以為回到了小時候,短暫的開心之後是長久的悲慟,並且隨著時間的加深,藥量加重,她的身體無法承受,出了問題。
大把大把的掉頭發,心慌,流虛汗,疲憊乃至虛脫。
許醫生檢查過後,曾經告訴過秦怡:“小姐,安眠藥的副作用太多了,抗藥性會隨著使用時間增加而增加,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有時候,安眠藥就好像是一種類似於毒癮一般的依賴。
秦怡這一輩子,經曆了種種之後,再不想依賴任何,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片小小的藥劑。
從此之後,她寧願失眠,也不再去吃。
可每當夜晚降臨,夜深人靜的時刻,寂靜的黑就像是一個漩渦將她吞噬。
有時候,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能夠堅持的等到姐姐回來。
她還會想,如果姐姐秦海瑤回來,看到她這樣,是不是會難以接受?是不是會……嫌棄?
秦怡總是有種種想法,很多時候,痛苦像是湍急河流將她掩埋。
她經常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彈鋼琴。
音樂是刻在靈魂深處最後的救贖,是湍急河流之中的唯一浮板。
今天,她本來在彈鋼琴曲,後來彈著彈著想到了半天的種種,想起穆曉曉姐妹倆彈《兩隻老虎》的時候,秋秋和穆曉曉扭著屁股開心的圍著她唱歌跳舞的歡樂樣子。
她已經許久沒有那樣的開懷了。
沒有誰生來孤獨。
大小姐試探性的拿出了穆曉曉的鋼琴,隻是想要試一試,那音樂是否有這樣的魔力,可她才剛彈了一遍,就被人撞破了。
她現在是憤怒中夾雜著一股子被戳破秘密後的惱羞成怒。
兩股怒火合奏,變成了狂怒。
好在穆曉曉是個優秀的心理師,反應速度超乎常人,她以光速推了出去,站在門外稍微緩和了一下,她趿拉著拖鞋,在地上用力的踩了踩,好似那腳步聲由遠到近:“大小姐,你睡了麼?”
秦怡:……
這個人,真的是幼稚到讓人發指,這樣就想抹去剛才的一切麼?
嗬。
穆曉曉再次敲門。
這一次,再打開門,大小姐已經坐在了茶幾前,她手裡端了一杯涼茶,淡然的看著穆曉曉,那眼神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而之前的玩具鋼琴也不知道藏哪兒去了。
——你來做什麼?
穆曉曉看她這樣心裡偷偷的笑,麵子上還保持著正常:“我來跟你一起賞月。”
秦怡:……
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很想要戳瞎她的眼睛。
到底是湊在了一起。
穆曉曉推著秦怡去了客廳,她知道大小姐的喜好,隻留了一盞黯淡的台燈。
她推輪椅的動作是越來越熟練了,大小姐換了一套白色的冰絲蠶睡衣,黑發撲在肩膀,瘦削的鎖骨,因為疲憊蒼白的麵孔,無論何時都挺直的身子,倔強又讓人心疼,曉曉真的很想抱一抱她,像是之前在孤兒院抱很多失眠的小朋友一樣,摟著在床上唱著搖籃曲哄一哄。
可是……她不敢。
“今天在輪椅上坐了一天了,我抱你去沙發上行麼?”
秦怡沉默的看著她,不吭聲。
穆曉曉樂了,她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走到輪椅前,彎腰公主抱將秦怡抱了起來。
溫熱的呼吸撲在脖頸之上,穆曉曉感覺有點癢,她低頭去看秦怡,大小姐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月色,眼睛不與她對視。
看樣子還是惹著人家大小姐了,還生氣呢。
這也不怪她,她哪兒知道大小姐會半夜不睡覺彈《兩隻老虎》?還有,她那個兒童鋼琴是從哪兒弄的?
穆曉曉一腦門的問號不敢問,她把秦怡放到了沙發上,自己也跟著坐下,把她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秦怡看了看她,眼神在詢問。
——做什麼?想死嗎?
穆曉曉微微的笑:“我給你按一按,我是專業的。”
專業的?
秦怡像是想起了什麼,身子顫了一下。
穆曉曉的臉立馬黑了,她無奈的扶額:“這次是真的,我真的是專業的。”
得了,一首歌,把大小姐對她的那點信任都給唱沒了。
小的時候,孤兒院的孩子有因為缺鈣經常會膝蓋疼腿疼的,還有一部分生長痛的,疼的直掉眼淚。
那時候大家也不敢亂吃藥,穆曉曉的手法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後來,她還專門看過一些中醫穴位相關的書,係統性的學習過。
大小姐太瘦了。
因為長期不能活動,她的小腿肌肉隱隱已經有點萎縮了。
穆曉曉有點心酸,她捏著秦怡的腿,輕輕的揉著,想要讓她的肌肉放鬆一點。
秦怡沒有看她,隻是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星,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抑鬱症就是這樣,像是一張沒有形狀的大手,不知道何時就會抓過來。
黑夜的侵染,讓她的心莫名的難受,很多時候,秦怡都會想,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她,會不會更好?也許真的像是小姨說的那樣,沒有她,媽媽也許就不會死,而秦霜,她或許就是父親唯一的孩子,她們……
“有感覺麼?”
穆曉曉輕聲問,打破了秦怡的遐想,秦怡轉過頭看她,沒有說話,繼續沉思。
“我以前經常給孤兒院的孩子們按摩,是個按摩小能手,院長媽媽說,我的手藝特彆好,比那種專業的盲人按摩都要好。”
秦怡皺眉,怎麼廢話這麼多,她不累麼?從早說到晚?
“我這小手,要是放在外麵。”穆曉曉自信滿滿,“估計得按分鐘收費。”
其實,曉曉也很累,她今天跑了一天了,晚上又是做飯收拾家務洗衣服的,眼皮都要粘起來了。
可是她不能睡,她不能把大小姐一個人扔在這兒,她看出來了,秦怡在難過。
“奇怪,沒有感覺麼?”穆曉曉還在往秦怡身邊湊,因為晚上休息,她把頭發散了下來,不是白天裡的馬尾,漆黑的長發在月色之下發光發亮,與她白皙的脖頸行程強烈的色彩對比,勝雪的肌膚,鮮紅的唇,她就那麼無辜的看著秦怡。
秦怡莫名的煩躁,她不耐煩的抬了抬手。
——你想要我什麼感覺?
穆曉曉:……
大小姐乾嘛突然這樣,無緣無故的開車?
同樣的月色,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態。
給秦怡按了一會兒腿,感覺她的身體放鬆了很多,穆曉曉特意拿了個墊子為她靠在身後,她也沒有急著把大小姐放回輪椅上,而是坐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看夜色。
中途,大胃王穆曉曉又餓了,她起來給自己和大小姐一人溫了一杯牛奶。
秦怡看都沒看。
大小姐自然跟吃貨不一樣,對自己有著嚴格的要求,夜晚是不會吃東西的。
穆曉曉很會享受,她還特意往牛奶裡加了蜂蜜,用微波爐轉了轉,烤出了那種焦焦的黃,喝著特彆享受。
秦怡望著月色,眉眼微微的蹙起。她想起秦霜今天來時的眼神,她——
“咻。”
穆曉曉吸溜了一口牛奶,“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