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隊長他們幾個身上都沾了不少泥點,但因為下午還要繼續插秧,就沒有換衣服,不過手腳倒是洗得很乾淨。
安全也沒好到哪裡去,顯然剛才過去不隻是看看,應該也跟著下了田。
剛進院子,安全就嚷嚷,“先搞盆熱水,不洗一下覺得難受。”
這時楊菊3人也回來了,聽到這話,她立刻往廚房跑去,“我去打熱水。”
陳凡喊了一聲,“兩個甕壇裡都有,一人打一盆。”
這還是剛才做飯的時候燒的水,現在正熱著。
楊菊,“好。”
黃鶯和劉丹也趕緊跑過去幫忙。
薑麗麗杵著拐杖走出來,對著楊隊長他們問好,四個人一個不落。
楊隊長難得對她和顏悅色,上前兩步問道,“腳怎麼樣了,嚴不嚴重?請了張大夫沒有?”
薑麗麗勉強笑了笑,“謝謝隊長關心,已經沒事了。”
她轉頭看了看陳凡,再回過頭說道,“陳老師幫忙看過,也上了藥,過幾天應該就能好。”
頓了一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隊、隊長,我可能要請幾天假。”
這年頭講究“輕傷不下火線”,一般的小傷口,隻要不發炎惡化,基本上都不會去理,而是直接繼續上工。她這三年來,一天假都沒請過,卻沒想到在今天破了例。可是她傷的不是地方,現在上了藥,腳還有些疼,根本沒辦法站立走路,還怎麼上工?
幸好楊隊長通情達理,擺擺手笑著說道,“沒事,你先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再說。”
說著聲音低了一些,“不過,這幾天就沒有工分,但是也不會倒扣。”
薑麗麗趕緊連連點頭,“沒有工分是應該的。謝謝隊長。”
這不是針對她,而是規矩如此。
無故不上工就會倒扣分、請假出去搞副業則需要花錢“買工分”,像她這種情況,不會倒扣,卻也不會算工分,哪怕是大隊長的親兒子來了,也是這個規矩,誰都不會例外。
陳凡見他們說完話,便對著薑麗麗揮揮手,“小薑,去幫楊菊她們舀水,她們也要衝洗一下。”
薑麗麗低下頭,“哦,我這就去。”
說完便杵著拐杖轉身往廚房走去。
楊隊長看了看她的背影,再看看陳凡,感覺有些古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裡古怪。
劉會計和黃保管員沒有多想,倒是安全瞥了陳凡一眼,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陳凡也不去看薑麗麗,掏出牡丹煙頂出四支,先遞給安全,又拿出火柴劃燃。
安全抽出一支,湊到火柴上點燃,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銀色的打火機遞給他,“剛才忘了給你,拿著。”
陳凡也不客氣,接到手裡試了一下,大拇指按下,火苗冒起來,頓覺有趣,“這是哪裡來的?”
順便給楊隊長3人點煙。
(70年代上海產鑽石牌打火機)
安全嘿嘿笑道,“在修船廠主任那裡順來的,那家夥經常跟著船到處跑,好東西不少,你不是說沒有皮帶嗎,下次我去看看他那裡有沒有新的,或者找水運公司的趙經理,讓他找人幫忙帶一條回來。”
陳凡滿臉讚歎地豎起大拇指,“還是安哥牛。”
跑去找彆人辦事,還順走人家的東西,果然是我輩中人。
然後撩起衣襟,嘿嘿笑道,“皮帶就不用了,我自己縫了一條,鱷魚皮的。”
安全眼睛都直了,“鱷魚皮可不好弄,伱從哪裡弄來的?”
楊隊長在一旁抽著煙笑道,“9隊有個從省狩獵隊退下來的老獵手,家裡藏了一張皮子,就被他按照牛皮的價買下來了。”
這件事陳凡並沒有主動對外說過,隻有院子裡的幾個人知道。他這是告訴陳凡,知青點的事瞞不過他的眼睛,可惜陳凡不為所動,心知肚明、就當聽不懂。
安全眼裡滿是羨慕,“那也是賺啊,鱷魚皮可是稀罕貨,有些人就喜歡這種花紋,還願意出高價買,可惜就是太少。”
他說著心裡靈機一動,抬起頭看著陳凡,“還有沒有皮子?”
陳凡兩手一攤,“剩下的皮子要做馬鞍。”
安全嘿嘿笑道,“做馬鞍又不一定要用鱷魚皮,我用一張羊皮,換你兩條皮帶。”
陳凡當即滿口答應,“沒問題。”
嘿嘿,一張羊皮做馬鞍綽綽有餘,說不定半張羊皮就夠。鱷魚皮再剪掉兩條皮帶的量,剩下的還能做兩雙鞋和幾雙手套,這波爆賺!
楊隊長三人在一旁笑嗬嗬地看著,沒有吭聲。無論是鱷魚皮還是羊皮,他們的態度是看看就好,勤儉樸素不好嗎?非得花那錢乾嘛!
住磚瓦房、騎自行車,才是生產隊男人的追求。
這時楊菊、黃鶯和劉丹各自端著一盆水過來,放下後,劉丹又跑進去端出來一盆。
安全他們也不用毛巾,擼起褲腳,就著熱水將手腳又洗了一遍,再將陶盆裡的水從腿上衝掉。
甩了甩手腳上的水,他對著陳凡笑道,“我發現你這裡陶器最多,什麼陶盆陶缸陶碗陶碟,數都數不完,這院子裡到底有多少陶器?”
不用陳凡回答,隨意洗了一下手臉的楊隊長便笑道,“你問他?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都是剛開始燒陶器的時候,燒出來的試驗品,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都有,數都數不清楚。”
陳凡指了指那間雜物室,“裡麵堆了幾摞,你要是喜歡,進去隨便挑。”
安全也不客氣,“行,待會兒我挑幾個帶回去當花盆,我愛人喜歡種花,你這陶盆樣子古裡古怪,她肯定會喜歡。”
他又看向楊隊長,話裡滿是嫌棄,“你洗手洗腳能不能不要這麼敷衍,雖說水田裡麵有血吸蟲的概率很小,但也不要馬虎。”
楊隊長咂吧咂吧嘴,“臘月份剛把所有的溝渠都翻修了一遍,哪還有那麼多血吸蟲。”
見安全滿臉無語,他也隻能無奈地端起盆子衝水,“行行行,洗、洗。”
黃保管員也衝洗完,呼出一口長氣,說道,“這個鬼血吸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消滅乾淨。”
安全笑道,“現在不就比我剛來的時候強多了?隻要堅持不懈,早晚有把血吸蟲消滅乾淨的一天。到那個時候,所有的溝渠裡麵,都可以隨便下水,人和牲口都安全。”
劉會計點點頭,說道,“我覺得現在最緊要的,還不是消滅血吸蟲。”
幾人都轉頭看著他,他嘿嘿一笑,摸了摸肚子,“當然是要先把肚子搞飽。”
眾人哈哈一笑,陳凡伸著手往裡麵引,“都準備好了,直接上桌開吃。”
進了房間,按照老位置各自落座,陳凡提著酒瓶倒酒,看了一眼楊隊長,問道,“沒有其他蚌殼了吧?”
楊隊長當即臉色一變,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怎麼沒有?你們一走,我就組織所有人檢查水田,結果又找出來5片,還好都在表麵,沒有插進淤泥,一眼就能看到,否則還是個麻煩事。”
劉會計也搖著頭說道,“也是小薑運氣不好,第一個被紮到,要是再晚一些,恐怕就換成彆的人被紮。”
黃保管員滿臉苦笑,“這群調皮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個扔的?”
楊隊長哼哼兩聲,“又不難查,等一下學生都放學回來,讓家家戶戶都問一下,不就知道是誰扔的。”
村小學隻上半天課,中午12點就放學,然後星期天全天放假。由於盧家灣小學是初小,還隻有兩個年級,倒是沒有農忙假,甚至農忙的時候,學校的“學生”還多一些,附近許多人家會把幾歲大的娃娃送到學校請肖老師代為照顧,他就成了孩子王。
要等到80年代,全國人民親眼看到了“教育”的力量,身邊的個彆人通過升學跳上枝頭變鳳凰,各個地方這才開始重視學校教育,學習時間一年比一年長,到了幾十年後,有的地方甚至小學四年級開始就有晚自習,卷得從“放養學習”階段過來的老人們懷疑人生。
陳凡倒完酒坐下,轉頭看向安全。
安全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要開席了,便主動提起酒杯,嘴裡卻說著不相乾的話,“找肯定要找,該打的打、該罵的罵。但是打完罵完,要跟他們講清楚,彆的地方可以隨便玩,農田裡麵絕對不能去,更不能往裡麵亂丟東西。”
話音落下,他伸出酒杯,幾個杯子輕輕碰到一起,這頓飯便開始了。
陳凡動了第一筷子,夾起一塊糖醋魚給楊隊長,“隊長,嘗嘗,這是我新做的糖醋魚塊,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楊隊長臉上笑開了花,“你給我乾嘛,給你安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