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帝後(上)(1 / 2)

嬌嬌(重生) 紀開懷 10101 字 5個月前

盛夏午後,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雕花的槅扇,將福寧殿東首的禦書房照得纖毫畢現。

蕭思睿眉心微皺,手中的朱筆停下。對麵滔滔不絕的參知政事荀士達沒有察覺他的不悅,或是察覺了也故作不知,兀自慷慨激昂:“陛下,為朝廷計,為萬民計,甄選淑女,充盈後宮,為陛下開枝散葉,刻不容緩。”

陳括死後,原六皇子陳持在百般不情願下,被百官推舉即位,結果半個月不到,便哭著喊著將皇位禪讓給了蕭思睿。大陳江山就此易主,改姓了蕭,國號也改為了“安”。

因過渡平穩,原大陳的官員除了主動求去的,絕大多數依然留在大安朝為官。荀士達原是大陳的參知政事,是為副相,很快投靠了蕭思睿。原宰相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丘不言掛冠求去後,蕭思睿並沒有馬上任命新的宰相,荀士達以副相之位成了中書省的實際掌權人。

這會兒他抓住了蕭思睿與瑟瑟成親一年,尚無子嗣之事,趁著蕭思睿召他前來過問封後典禮事宜,趁機進言,試圖勸其充盈後宮。

身後被他叫來幫腔的幾個前朝舊臣紛紛附和。

蕭思睿神色冷淡:“朕倒不知,朕的家事也要汝等操心。”

荀士達頂了回去:“天子無私事,事關國本,還請陛下三思。”

“啪”一聲,蕭思睿手中的朱筆被拍在案上,一聲脆響。荀士達心頭一震,悄悄抬眼一看,頓時駭住。禦座上,年輕的君王眉目沉沉,神情淩厲,令人心驚。

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荀士達兩股微顫,額角汗出,剩下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不敢再說。他怎麼忘了,麵前的天子行伍出身,不是懦弱無能的舊朝廢帝,這些時日新天子為了穩固江山,雖收斂了火氣,對士人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骨子裡卻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鐵血武夫。

見荀士達恐懼,蕭思睿怒容稍斂,冷冷道:“北人方退,天下凋敝,百姓艱難,朕心憂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豈有心思行納妃之事?丘相公若真心憂國事,不妨多操心如何令百姓休養生息,如何充盈國庫。納妃一事不必再說,爾等先退下吧。”

荀士達不服氣地張了張嘴,目光觸到座上君王,心頭驀地一凜。然而想到來之前肩負的舊臣的囑托,想到家中的期望,他心一橫,撲通一聲趴伏在地,涕淚交流地道:“陛下,臣正是憂心國事,才鬥膽冒犯。國君無子,國本不穩,請陛下以天下為重。”

身後眾臣彼此交換了個眼色,紛紛跟著下跪,懇求道:“請陛下以天下為重。”

蕭思睿冷冰冰地看著下跪的眾臣:這幫人的德性真是一點都沒變。前世,他立了瑟瑟為貴妃,他們就在勤政殿大朝會時,烏鴉鴉跪下一大片,脅迫他一定要立後;今生皇後的位置沒指望了,又在無子上做文章,勸他納妃。說到底,還不是這些人心裡都有著小九九,想讓後宮有他們自己人?

隻可惜,他們錯估了他,這一套對付陳括可以,他可不吃。前世那會兒,幾乎滿朝文武都脅迫他立後,照樣被他頂了回去,何況如今不過區區幾人。

蕭思睿淡淡開口:“朕的天下朕自然會放在心上,不勞眾卿教朕。至於眾卿……”他頓了頓,望向眾臣,神情淡漠,“既然愛跪,便去殿外跪著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和朕來說。”

荀士達諸臣臉色大變,失聲叫道:“陛下!”

蕭思睿重新取了支筆,蘸了朱砂,繼續批閱奏折,理也不理他們,將一乾人都晾在了那裡。張懷禮跨前一步,微笑道:“諸位大人,請吧。”

荀士達等人麵麵相覷,其他幾個官員都詢問地看向他。荀士達咬了咬牙,爬起身,率先走了出去,跪在了殿外階陛下。

驕陽似火,火辣辣地曝曬在身上,不一會兒,幾人便頭暈眼花,汗如雨下。

有一人忍不住開口道:“荀相公……”要不,還是向陛下低個頭吧,再這麼曬下去,隻怕會出事。

荀士達昂首,一臉凜然:“我等一心為國,陛下聖明,總會明白我們的苦心,跪著就是。諸臣會知道我們的忠心,天下會知道我們的忠心。”

幾名官員被他一鼓勁,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他們代表的是數量龐大的前朝舊臣,陛下江山初定,正是收攏人心之際,不可能真的讓他們出事。他們隻要苦上一時,熬過這一關,後宮有了自己人,還能一舉收獲忠心孤直之名。這筆買賣,值!

眾人眼睛亮了,抖著手臂,挺直腰背,咬牙苦撐著。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幾個臣子早被曬得昏頭漲腦,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兩個大力內侍抬著一抬抬輿從他們身邊經過,停在了簷下陰影處。跟在抬輿後的小宮女恭敬地上前,將輿上之人扶了下來。

荀士達目光落到那人麵上,頓時呼吸一頓。

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抬輿上下來的美人正當韶齡,廣袖羅裙,身姿纖嫋,發如堆雲,膚光勝雪。一張粉雕玉琢臉兒上,黛眉如畫,杏眼流波,嫣紅飽滿的菱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渦,說不儘的嫵媚風流,天姿國色。

他一時竟看得呆在了那裡。

這位是?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答案,詢問地看向跪在他身後的幾個臣子,卻見那幾人全看得目不轉睛,麵上表情比他更呆。

張懷禮快步從裡麵迎了出來,恭敬地行禮道:“娘娘。”

果然是燕皇後!

荀士達心頭一涼:他知道這位出自燕家的皇後生得好,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傾城之姿。

他身後的幾個臣子也失了聲,心裡都在想:難怪陛下不肯鬆口選妃,有了燕皇後這樣的絕代佳人,尋常的庸脂俗粉他又怎麼看得上?

隻是,選妃之事牽涉甚廣,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退縮。

階陛上,燕皇後似乎看了他們一眼,好奇問道:“他們幾個怎麼回事?”

張懷禮小聲說了。

燕皇後微微一笑,忽然抬步向他們走來。張懷禮“唉呀”一聲,忙叫旁邊小內侍拿了把傘給他,追上來道:“娘娘,您仔細曬著。”

荀士達隻覺一股淡香襲來,隨即一角羅裙映入眼簾。

荀士達不敢再看,俯身行禮道:“見過皇後娘娘。”身後臣子也反應過來,紛紛跟著他行禮。

燕皇後舒緩動聽的聲音響起,清脆如珠落玉盤:“陛下也真是的,幾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怎能叫你們就這麼跪在大太陽底下?”

荀士達沒想到燕皇後居然會幫他們說話,怔了怔,感激道:“娘娘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臣等冒犯了陛下,豈是陛下之過?”

燕皇後道:“這麼說,丘大人覺得自己是罪有應得?”

荀士達又是一怔,這話卻不好接了,索性豁出去叩首道:“娘娘賢明。陛下無子,國本不固,還請娘娘以天下為重,勸陛下甄選淑女入宮,開枝散葉。也免得娘娘落個‘善妒’之名。”

他說完,趴伏在地,心頭怦怦直跳。他也是姑且一試。燕皇後雖出身武將之家,她的父親卻是士人,想必是要名聲的,隻要她願意向陛下進言,何愁陛下不鬆口?

頭頂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荀士達怎麼也沒想到燕皇後會是這個反應,不由愣住,大著膽子,偷偷向上看了一眼,但見禦傘之下,美人含笑,杏眼流波,梨渦淺淺,卻彆有一股雍容迫人之色,令人不敢逼視。

他心頭跳得越發厲害,忙低下頭去。

燕皇後含笑道:“原來荀相公向陛下進言,是為本宮考慮。”

荀士達道:“不敢。為陛下,為娘娘儘忠,是臣之職責。”

燕皇後不置可否,仿佛不經意般提起道:“去歲我與荀相公的愛女有過數麵之緣,令愛芳姿玉貌,儀態嫻雅,可惜沒有多多結交。”

荀士達的女兒荀櫻娘,曾和蕭以嫻、顧於晚還有瑟瑟一道,作為陳括未婚妻的候選人進宮。

荀士達心頭微凜:怎麼忽然提起他的女兒?聽皇後的口氣,倒是頗為念舊。莫非,皇後娘娘有意鬆口選妃之事?他心中一喜,恭敬地道:“小女蒲柳之姿,娘娘謬讚了。”

燕皇後悠悠道:“荀相公何必謙虛?歸命侯出了名的非天下絕色不娶,連他都動心的小娘子,可見令愛姿容絕世。”

荀士達的臉色瞬變,顧不得失禮,幾乎是驚惶地看向燕皇後,腦中一個念頭:她怎麼知道的?

前朝時,荀家確曾幾次有意將女兒送入宮中。第一次因為鎮北侯府和蕭皇後的關係不得不退出;後來,哀帝陳括身亡,如今的歸命侯陳持有望即位,他又想法子讓陳持秘密見了櫻娘一麵。沒想到陳持是個不爭氣的,天天哭著喊著不要皇位,登基半個月就將皇位禪讓給了當今陛下,櫻娘嫁過去之事自然擱置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