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板。”溶溶走過去,站在涼亭外麵招呼了一聲。
梅凝香抬起頭,見是溶溶來了,忙朝她揮手:“外麵冷,快進來。”
溶溶掀起紗幔,才覺亭中亭外是兩重天。紗幔看著輕薄,擋風效果卻很好,外加涼亭裡擺著一個黃銅炭爐,跟屋裡也沒差。
“小橘,給薛姑娘搬個杌子,再倒杯茶。”
涼亭裡除了繡案,還有一張矮小的木桌,很快就有個小丫鬟從屋裡給溶溶擺了個杌子放在桌子旁,又倒了杯茶。
梅凝香笑道:“我這裡的茶葉是一兩銀子兩斤稱回來,可比不得侯府的東西。”
“梅老板說笑了,侯府的東西當然好,可與我有什麼相乾?”
“如此。”梅凝香微微頷首,顯然是喜歡溶溶的回答,又問,“你的腿傷如何了?”
“多謝梅老板關心,已經無礙了。”
“那便好,你年紀輕輕的,若是落下什麼病根,那可不妙。”
“梅老板說的是。”
“唉,瞧瞧你這滿嘴的話,咱們都是老百姓,在這京城大街上沒什麼主子奴婢的,我如今最聽不得人這麼說話。”梅凝香道,“往後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你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一律當你是假客氣。”
“好,那我以後叫你梅姐姐,可好?”說話哪是一時半會兒能改好的,當下溶溶也不與她爭辯,笑著應了下來。
“有你這麼漂亮的妹子,當然好,”梅凝香爽朗一笑,“好妹妹,你今兒來就是過來喝茶的?”
見梅凝香問起,溶溶便將食盒提了起來,遞到她跟前:“梅姐姐,早上我做了些糕點,特意送些過來請你嘗嘗。”
因為梅凝香才說溶溶是“假客氣”,她便沒有再說是過來道謝的,隻說請梅凝香嘗嘗。
梅凝香揭開食盒,一見裡麵五個花朵兒一樣的玫瑰香糕,頓時眼睛一亮。
“自從出了宮,好久沒見到這麼精致的東西了。”
“梅老板嘗嘗,若是喜歡,往後我自己做的時候都給你送一些。”溶溶見梅凝香主動說起出宮,見縫插針的問,“您當真是宮裡的人?”
梅凝香果真是喜歡這玫瑰香糕,拿起便吃了一塊,吃完了方道:“我十二歲就進了宮,一直在尚衣局,前年熬到了年紀,皇後娘娘開恩,把我放了出來。”
尚衣局?
溶溶以前同尚衣局來往不多,無非是每季發衣裳的時候去一次,見的都是打雜的小太監。梅凝香手藝如此精巧,必然是給貴人們做衣裳的。
“之前就聽說過傳言,說姐姐是宮裡出來的人,我還不信,竟是真的。”
溶溶見梅凝香把茶喝了大半杯,提起茶壺為她斟上。
梅凝香唇角微揚,待溶溶把茶壺放下,才道:“旁人都覺得宮裡好,能在宮裡呆著誰會舍得出來,不過我一見到你就知道咱們是一樣的。”
一樣的?
溶溶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梅凝香指的是什麼。
梅凝香見溶溶有些疑惑,笑著解釋道:“我能舍了宮裡的繁華,你也能舍了侯府的富貴,不是一樣的嗎?”
原來是這個。
溶溶笑道:“確是如此。”她用帕子擦了手,也拿起一塊香糕。
待她吃過幾口之後,梅凝香拿了第二塊,“方才是我說錯了話,你這手藝不止是像禦膳房,簡直就是。我素來不貪嘴,今日吃過你的手藝,簡直停不下來。”
“那依梅姐姐之見,我這手藝能像姐姐一樣在京城謀一個立足之地嗎?”
梅凝香拿帕子擦了方才拿糕點的指尖,垂眸想了想,“你能從侯府贖身,必定不想去大戶人家做廚娘,可你生得這樣美,酒樓茶館也是去不得的。”
溶溶點了點頭。
“若說開個點心鋪子也可以,隻是你才從侯府贖身,怕是沒有本錢吧?”
“梅姐姐句句都說到實處了,這陣子我在屋裡養病,一直在琢磨到底該做什麼,卻怎麼都拿不出個主意,”溶溶今日來,一是為了向梅凝香道謝,二則是想向她請教。梅凝香會進宮做宮女,家中必然是沒什麼依仗的,她能在京城立足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梅凝香垂眸,想了一會兒方才道:“糕點不比酒菜,尋常百姓消受不起你這手藝,就如我的繡坊一般,一樓的生意不過籠絡些人氣,不為掙錢。光是在京城的達官貴人裡邊打響招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貴婦貴女們在外買衣裳首飾理所應當,若是她們在外麵傳出饞嘴的名聲那便不好了。”
的確,哪家小姐千金求衣裳首飾傳的是美名,若是千金求美食,怕是連說親都不好說。
“梅姐姐說的有理,”溶溶聞言有些氣餒,隻好道。
“你也彆著急,”梅凝香沉吟了一會兒,勸慰道,“我當初剛離宮的時候亦是如此,跟沒頭蒼蠅似的不知該做什麼?隻不過我在宮裡呆了十幾年,多少有些積蓄,吃了一年的老本才摸到門路,你若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下手,可到繡坊來幫我。”
“梅姐姐好意我心領了,可我隻會做點襪子、帕子,連荷包都做得不好,實在是無功不受祿。”
梅凝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當我是可憐你才說要你去繡坊的,繡坊缺的可不止是繡娘,我那裡最好的繡娘拿的錢也沒有店裡的掌櫃多。你可知光憑著你這張臉蛋,能賣出去多少帕子、扇子?”
“梅姐姐取笑我。”溶溶說完,取出兩本書放到桌上,“都看完了,物歸原主。”
“怎麼樣?喜歡嗎?”
溶溶讀的時候還覺得挺有趣的,不過這樣的書要讓她再看第二遍她是不願了。因這是梅凝香送過來的一片心意,她隻能說,“喜歡。”說實在的,這兩本話本子跟溶溶從前在敬事房看的那些話本子完全不一樣,並不會像《竹林寶鑒》一般寫那麼多細節。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兩個話本子裡頭的故事都是男子寫的,裡頭寫的女子美則美矣,卻隻是男人的玩物。
她不喜歡這樣的故事。
上輩子她就是太子的玩物,所以她知道當玩物的女人不會真正的快活。她心底喜歡的是《竹林寶鑒》那樣的故事,裡頭的女人都有血有肉,有想法有主見的。
“你這人說話就是愛繞彎子!”梅凝香拿起那兩本書,歎了口氣,“也不知怎麼地,這文悅書局出的話本子越來越不好看了,以前有個叫臨溪書生的寫的不錯,可惜不寫了,現在這些都是什麼呀!就這兩本,還是賣得最好的呢,留著當廁紙還差不多。”
“臨溪書生?”溶溶好奇道,“若是梅姐姐方便,能不能把他的話本子給我瞧瞧。”能得梅凝香大力稱讚的,應該是很有趣。
“拿去便是,不過可不是送你,要還的。”
“這是自然。”
兩人說了會兒話,彼此頗為投緣。待一壺茶添過兩次水後,溶溶便拿著兩本新借的話本子離開了。走出宅子的時候仍是那灰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替她打開宅門,等到溶溶出了門,那男子便往內院走去。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女人?”
梅凝香正在對著溶溶留下來的糕點發愁,不知是今日就吃光還是留幾塊到明日再吃,見男子進來了,眉梢一揚,笑問:“怎麼著,瞅著人家漂亮,動了色心?”
男子輕輕哼了一聲,“得了吧,她的豔福我可消受不起。”
“怎麼說?”
“自從她住進了隔壁院,就有高手隨時盯著那個院子。”
“高手?”梅凝香訝然,追問道,“什麼樣的高手?就在咱們院子外麵?”
“那個人的輕功不錯,我也是無意間才發現的。大前天晚上,有小賊翻牆爬隔壁院子,我聽到響動出去看看,已經有人在我之前用一顆石子打斷了小賊的腿。若不是那人搶先出手,我也很難發現他。這兩日我起了意,這才發現不止晚上,白天他也在。”
梅凝香頓時警醒起來:“這薛姑娘是從侯府出來的,跟著她的人絕對不會隻是高手那麼簡單,你彆去招惹,隻當不知道。”
“放心,對方意不在我們,我自然不會去招惹。目前似乎隻是在暗中監視,並沒有什麼行動。”
“監視?”梅凝香搖了搖頭,覺得十分好笑,“你怎麼知道是監視?我怎麼覺得是在暗中保護呢?”
“一個侯府丫鬟,值得這樣的高手保護?”年輕男子不以為然。
“若真是一個尋常侯府丫鬟,又值得這樣的高手監視?”
男子啞然,過了會兒才道:“好吧,你有理。”
梅凝香正得意著,男子又道:“不管是監視還是保護,這女人都不簡單,也不知道你把她招到這兒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想起來,很多地方都可疑,你想想,她一個丫鬟贖身,侯府出動兩個人陪著。那天一起來的那個男子說話做事都不簡單,我瞧著也是會武的。咱們如今隻是求個安生日子,她的來曆我們還不太清楚,靜觀其變吧。尤其你小心點,既然人家是高手,未必不會發現你。”梅凝香細細回憶起認識薛溶溶以來發生的事情,嬉笑的表情漸漸嚴肅,她擔憂地看向男子,“我確實有幾分悔了把房子租給她。”
男子反倒好笑起來:“你這女人果真善變,方才你還跟人家談笑風生稱姐道妹的,這會兒後悔租房子給人家了。”
“你這人!”梅凝香狠狠剜他一眼,“我還不是擔心你。”
“無妨。”年輕男子凜然頷首,眸光變得幽深,“日後小心些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的緣故,所以今天隻有一更,明天會掉落萬更,但可能會晚一點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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