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規矩一向是食不言寢不語,元寶一直努力遵守這規矩,不過他剛吃了兩口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父王,你的脖子怎麼是紅的?被誰抓了嗎?”
這話一出,玉華宮內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太子的身上。福全倒是伺候更衣的時候就知道了,此時見元寶提起來,頓時幸災樂禍地看向太子。
太子倒是沒什麼波動,淡淡道:“昨兒回來的時候碰到一隻野貓所以被抓了。”
元寶昨夜當然看見溶溶撓他了,此時聽太子這麼說,忙轉向溶溶:“溶溶姑姑,東宮裡有野貓,往後你可要當心啊。”
“吃飯。”太子拿筷子敲了一下元寶的飯碗。
元寶笑得燦爛,捧起碗大口大口吃起來,吃得飛快,等到他放下碗,太子那邊還沒有吃完。元寶淨過手和臉,仰起臉對溶溶說:“姑姑,今日皇祖母要在禦花園開花會,你跟我一塊兒去好嗎?”
進宮?
不,她不想進宮……然而她一念轉過,心裡頭忽然冒出個想法,也不知安瀾姑姑如今怎麼樣了。薛溶溶有祖母有養兄,前世的景溶卻隻有安瀾姑姑。若不是安瀾姑姑一直護著她、偏愛她,她也不能在敬事房過得那麼悠閒。
如今安瀾姑姑還在敬事房嗎?
“溶溶姑姑,你是不是害怕?你放心,我皇祖母可好了,她特彆溫和慈祥。”元寶這話說出來,殿內其他人都忍不住腹誹,皇後娘娘,溫和?慈祥?連太子都想笑。
溶溶尚在遲疑,太子道:“去吧。”
他這話聽著不像是命令,但語氣根本不是商量的語氣。
溶溶心裡本來已經鬆動了,此時見他如此強勢,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絲逆反心理。
“昨日秦醫正為我祖母診治,雖知無恙了,可我還是想回去瞧瞧她。”
“你回去看看。”太子道,“元寶要先去禦書房上課,等你瞧完了祖母再進宮,時辰差不多,福全安排一下。”
連溶溶都以為事情一錘定音的時候,元寶卻問:“溶溶姑姑,這樣可以嗎?”
她一下就心軟了:“可以,我本來就是殿下的宮女,該陪殿下進宮的。”
元寶細細叮囑道:“宮裡有很多討厭的人,要不是皇爺爺和皇祖母在那裡,我也不想去。溶溶姑姑你彆怕,到時候你跟著我就好了。”
“好的,我一定跟著殿下,寸步不離。”
福全笑眯眯地迎向溶溶,“既趕時間,老奴這就差人送姑娘回槐花巷,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再送姑娘回宮。”
溶溶朝太子和元寶福了一福,跟著福全走出了玉華宮,一路上溶溶沒有同福全說幾句話,總覺得福全話裡有話,看她的眼神也意味深長。
好不容易出了玉華宮,福全指了一個小太監給她駕車,這才鬆了口氣。
東宮的馬車既平又快,行在京城的大街上,百姓們都會避讓,沒多時就回了梧桐巷。小太監很識趣地把馬車停在巷子的另一邊,溶溶朝他道了謝,自己往宅子裡走。
宅子裡安安靜靜的,溶溶推門進去,就看到薛小山在廚房生火。
“二哥,怎麼隻有你?其他人呢?”溶溶問道。
薛小山見是溶溶,頓時大喜過望,忙放下柴火站起來,“妹妹回來了?她們昨日累壞了,還睡著呢!”
昨兒秦醫正給薛老太太治病,一家子忙到深夜才睡,是以這會兒竟都還睡著。薛小山是起得最早的,見眾人都沒醒,就去廚房給大家夥熬粥。
溶溶並無責怪之意,“無事,我隻是問問。祖母的情況如何了?秦醫……那位大夫怎麼說的?”
“昨兒那大夫為祖母施針,從她頭頂上放出來好多血,足足半碗,後來又替祖母上藥,讓我們每三個時辰換一帖藥,換足五帖才行。祖母……那傷口看著仍是嚇人,不過昨天夜裡睡得比平日安穩多了。早上還醒了一次,說要喝水。”
“祖母能開口說話了?”溶溶驚喜道。
“能說幾句,但還不利索。溶溶,你吃飯了沒有?粥已經好了,我給你盛一碗。”
“不用了二哥,”溶溶道,“你先吃吧,我進去看看祖母。”
說完,溶溶就往正屋那邊去了。房門虛掩著,溶溶輕輕推開,正好可以看見躺在榻上的祖母。溶溶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生怕擾了祖母的清夢。
祖母果真睡得安詳。
剛到京城的時候,祖母雖然也是閉著眼睛,可那時候的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痛苦地扭曲著,如今疾病已去,臉龐頓時舒展開來。
沒事就好了。
溶溶伸手握了握祖母的手,感受到她手掌上的老繭和溫暖,安心地舒了口氣,重新往院子裡去。
“二哥,要不要做些什麼菜佐粥?我來幫你做。”
薛小山會生火會做飯,但他做出來的飯菜談不上可口,填飽肚子而已。吃過溶溶做過的菜以後,他也不想吃自己做的東西了。
溶溶翻了翻菜籃子,發現剩下的菜都是前幾天的。
“這些菜都焉兒了,不能再吃。我出去買菜吧。”
薛小山見溶溶提著菜籃就要出門,一時情急脫口問道:“溶溶,你今日能留在家裡?”
“不能的,我隻是出來一會兒,但買菜的時間還是有的。”
薛小山忙蹲下身把灶膛裡的柴火撥出來一些,讓裡頭的火瞬間微弱下來,這才站起身把熬粥的鍋蓋上。
“我同你一起去。”
溶溶見他執意要去,遂點了頭。
菜市離梧桐巷不遠,出了巷子再穿兩條小巷就到了。葉子菜都是當天買最新鮮,因此溶溶隻撿了兩把今日能吃完的菜,另外買了不放得時間久一點的,比如茄子、蘑菇、山芋,買完了菜,又割了一斤豬肉、買了一隻雞、十隻雞蛋。
薛小山拿出來的背簍被溶溶裝得滿滿當當。
“妹妹,買的太多了吧?”
“不多,”溶溶道,“祖母這回吃了大苦頭,得好好補一補身子才行,每日的雞湯千萬不能斷,往後你出來買菜,也得像我這樣買。”
薛小山麵露為難,“這個吃法……隻怕……”
“怕什麼?銀子不夠?”溶溶從身上拿出荷包,也不點選,直接塞給薛小山。
薛小山急忙去擋,正好抓住了溶溶的手。
兩人俱是愣了愣,薛小山立即把手拿開。兩人雖說是兄妹,卻是生疏得很,從沒有過什麼親密行為。溶溶自己倒還沒什麼,薛小山的臉已經紅的跟豬肝似的。
“哥哥放心,如今我有了差事,真不缺這點銀子的。”溶溶主動說話緩解尷尬。
“妹妹……你……你不會為了祖母給彆人做小吧?”薛小山終於忍不住把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對不起,妹妹,昨日其實我就想問的,隻是那時候祖母病危,我實在是……”
“哥哥放心,我不是給人做小,不過給祖母請大夫的事我欠了彆人人情,彆人幫了我許多忙,我得先還了人情才行。”
“妹妹,我知道我無用,也不是你親兄弟,沒資格管你,可是……便是家裡再難,你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薛小山從前不怎麼管薛溶溶的事,但薛大成在鄉裡,經常四處得意洋洋的宣揚,說自家妹子長得美,很快就要在侯府做姨娘了。薛小山那時候管不了,卻全都聽進了耳朵裡。如今祖母病得這樣重,妹妹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神醫,一下就將祖母起死回生。其實他心裡隱約有了猜測,妹妹為了請神醫救祖母,又重新賣身給了侯府。
薛小山雖然是個農夫,卻也是個男人。彆人幫了妹妹這麼大的忙,定然是衝著妹妹的美色而來。薛小山固然想保住祖母的性命,但要妹妹去賣身,實在是一種煎熬。
昨日雖忙了一夜,但躺在榻上時,他始終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罷了,哥哥,今日我隻同你說,你且安心,到時候幫我同祖母說說,省得她老人家也瞎想。”溶溶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朝她這邊張望,便放低了聲音道,“我在侯府做事的時候,無意間結識了東宮的皇孫殿下,他不知為何很喜歡我,因此一直關照著我。如今我去東宮做他的起居宮女,也是我想報他的恩。”
“起居宮女?”
見薛小山麵露訝異,溶溶解釋道:“皇孫殿下今年四歲。”
“四歲?”得知這個消息後,薛小山的神情果然一下就輕鬆了,“竟是如此,倒真是咱們家的福分。”
“若是祖母問起,二哥就說我在幫大戶人家帶孩子就是。”
“好的,我知道了。”薛小山說著,伸手摟了一下背簍,但他運氣不好,一下就紮在了竹篾子上,頓時疼地“嘶”了一聲。
“二哥,你沒事吧。”溶溶問。
薛小山倒不是覺得很疼,抬起手發現虎口那裡被竹篾子割破了,正冒著血。溶溶忙拿了帕子去捂他的傷口。
“溶溶,不必勞煩你,我自己來就好。”薛小山拿著帕子自己捂著手。因他長得高一些,他把手抬起來就正好看到他的手腕內側有一個紅色的疤痕。
溶溶一時看呆了。
說是疤痕其實又不是完全的疤痕,形狀非常規則像一個圓形,隻是在那圓形裡橫七豎八地多了許多劃痕,但那些劃痕都並未超出那個圓。
薛小山忙把手放下來,“嚇到你了嗎?”
溶溶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這個刀疤有點古怪,怎麼正好劃成了一個圓。”
“祖母說是我小時候頑皮,自己拿著刀劃著玩的,所以才劃成了這個模樣。”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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