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昕道:“姑娘,既穿戴好了,若此刻換了,落在旁人眼裡豈不是太刻意了?”
“我並不是存心要爭取梁小姐的風頭,我若換了衣裳,梁小姐瞧見了,便知事有巧合。”溶溶不再聽素昕的勸說,自己換了一身豆綠色的夾紗小襖,外搭了一件薄荷綠的衫子。
“素昕,你重新幫我綁一下頭發,還照你早上那麼綁,隻是彆把絲帶垂下來了。”
衣裳從湖綠色杭綢換成豆綠色夾紗,頭發也不換,這樣乍看之下跟先前的打扮差不多,但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這回溶溶說得很堅決,素昕不再分辯什麼,按溶溶的吩咐重新給她綁了個單螺髻。
溶溶看著銅鏡,鏡子裡頭照著素昕站在自己身後梳發,溶溶忽然想起一事,“素昕,你給我戴的這個銀鐲子哪裡來的?”
素昕一愣,道:“是福公公給我的,隻是個銀鐲子,這個總不打眼吧?姑娘彆多慮了。”
銀鐲子是不打眼。
可皇上為什麼特意說著鐲子好看呢?
溶溶抬起手腕,把那鐲子摘下來,仔細看了看,確實沒什麼稀奇。
素昕瞧著溶溶的舉動,一時不敢言語。
她確實不知道這鐲子是什麼來曆,但她在溶溶跟前撒了謊,這鐲子不是福全給她的,而是昨天千歲爺直接拿給她的,叫她今天務必給溶溶戴上。
瞧著千歲爺的樣子,這銀鐲子像是頂頂重要的東西。
素昕忐忑起來,生怕溶溶一個不樂意,這鐲子也不戴了,那她的差事可就辦砸了。
好在溶溶拿著鐲子把玩了一陣過後,重新把鐲子戴上了。
素昕鬆了口氣,便問:“姑娘餓了嗎?要不要擺飯?”
溶溶今日一大早起來,早膳隻用了一點點,因著一會兒操心這個,一會兒擔憂那個,這會兒素昕提起來,方才覺得腹中空空,便點了點頭。
今日東宮廚房忙著準備宮宴,因此底下人隻給溶溶送過來三樣小菜,素昕看著生氣,溶溶卻不以為然。
用過了飯,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前頭的事一切井井有條,而她,也實在沒必要再去那些人麵前晃悠一圈。
正如皇後所說,太子和梁慕塵大婚之前,不要生出什麼岔子才好。
溶溶坐著發了會兒呆,便去小書房把自己之前寫的書稿拿出來。這是她新近想的一個故事,女主角是一個寡婦,戰亂時離開村子逃難,遇到了一個被賊人打劫後身無長物的公子。公子許諾,如果寡婦把他帶回京城,他會給予豐厚的報酬。寡婦是個能乾的女人,公子卻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靠寡婦一路幫人漿洗才不至於淪落到要飯。從江南到京城,一路走了幾千裡,公子和寡婦之間也萌生出了情愫,等公子帶著寡婦回到京城的家中時,公子已經不想跟寡婦分開了……
這個故事她隻想到這裡,後麵不知道該怎麼寫了。
她心裡是希望公子可以跟寡婦在一起,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生兒育女,可她又覺得,一旦公子回到京城,回歸他正常的身份,他的生活裡就沒有寡婦的位置了。
“姑娘,”素昕在小書房外麵叩門。
溶溶忙把寫好的書稿收好。
她寫的稿子都裝在一個盒子裡,壓在書櫃的最下麵一層,用幾本書壓住。
等她把書稿放回原位,這才過來給素昕開門。
“怎麼了?”
素昕道:“前頭傳話說,說元寶殿下臟了袖子,叫姑娘帶一件衣裳過去給殿下換上。”
定是跟劉鈺幾個瘋玩了吧?
溶溶忙起身去寢殿取了一件元寶的外衫,往倚翠閣那邊走去。
玉華宮在鳳池的東麵,倚翠閣在鳳池的西麵。
溶溶拿著衣裳走到鳳池邊,遠遠地就聽見了倚翠閣那邊傳來的笙樂之音。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夕那日,她和他們父子二人在東湖聽小曲兒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通他們一起泛舟聽曲兒,也未必是三人,隻要有元寶和她兩個人也很好。
鳳池這邊岸邊樹木鬱鬱蔥蔥,木棧道從底下穿過,彆樣幽靜,但一個人的時候,還有點害怕。
正走著,忽然瞧見前頭木棧道上站這個人,走近幾步,發覺是謝元初。
他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人還是找東西。
“世子。”溶溶喊了一聲。
聽到聲音,謝元初回過頭,見是溶溶,臉上兩道劍眉立時聳動幾下。
“世子,怎麼走到這邊來了?”溶溶正想同謝元初寒暄幾句,卻發覺謝元初似乎麵色不善,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世子,出什麼事了嗎?”
謝元初眸光微涼,冷冷道:“你若是不搞事,的確出不了事。”
溶溶吃了一驚,不知道謝元初到底怎麼了。
但看他這模樣,顯然不是能好好說話的樣子。
“世子,元寶還等著我送衣裳,我先過去了。”
謝元初聞言,更是冷笑連連,忽而不再忍耐,把心裡的話痛快說了出來:“元寶,元寶,元寶,如今你攀上了東宮的高枝,把太子迷得神魂顛倒,你就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了麼?”
他是中邪了麼?
溶溶聽著他這話,頓時氣急,因著這邊四下無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世子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拐著彎罵人?”
“我拐著彎罵人,你還背地裡挖牆角呢!”謝元初似乎來了氣,聲音高了不少,眼中俱是厲色,“如今有人撐腰是不同了,都能大聲罵人了。”
“我……我挖什麼牆角了?”溶溶想起以前靜寧侯府要跟東宮結親的事,見謝元初這般興師問罪,一時忍不住分辨道,“我什麼身份,哪裡能乾涉太子的婚事?皇後娘娘挑中了梁小姐,與我什麼相乾?”
“誰跟你說是梁慕塵的事?你彆在這裡裝相了?”
溶溶平白無故地受謝元初指責,委屈地要命,她從來沒跟人這麼扯著脖子吵過架。可頭都起了,自是要問個明白。
“我裝什麼了?你說清楚。”
謝元初怒極反笑:“好啊,我早就找你說清楚了!我問你,是不是你給蓁蓁一百兩銀子,要她贖身?”
謝元初是因為自己給蓁蓁贖身的事大發雷霆?
溶溶頓時一愣。
謝元初見她沉默,坐實了心中所想,更是氣憤不已:“自從你進侯府,我可曾虧待過你?你在府裡犯錯闖禍,哪次我不是回護你?就這陣子,我為了你哥到處奔波,你不記我的好無所謂,為什麼還要挖我的牆角?你這麼做,不是忘恩負義嗎?”
溶溶聽得更加狐疑:“我哥出什麼事了?”
“你彆打岔,隻回答我的問題。”
“世子不曾虧待過我,”不提以前原主的時候,但她重活一來,在謝元初那裡得過不少照顧,“可我讓蓁蓁贖身,不是什麼挖世子的牆角。”
“還說不是,你明明知道蓁蓁早晚是我的人,還教唆她贖身?不是挖牆腳又是什麼?你是不是想著把她送給你哥當妾?”
“我哥隻是替我跑腿送錢,他一個莊稼漢,怎麼可能讓蓁蓁做妾?”
“他……”謝元初硬生生把後半截話吞了進去,“你是承認你教唆蓁蓁贖身了吧?”
“當初我贖身的時候,蓁蓁幫了我,我要還她的人情,當然要給她贖身。”
謝元初見溶溶這般理直氣壯,更加來氣:“蓁蓁是我的女人,你給她贖身,就是挖我的牆角。”
“好,世子口口聲聲說蓁蓁是你的女人,那我問你,蓁蓁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妾,都不是吧,既然都不是,何談是你的女人?”
“你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溶溶見謝元初為此事惱火,也生了氣,決意為蓁蓁討個公道,“我是知道蓁蓁的心思,世子也知道蓁蓁的心思,可世子明明知道她的心思,卻一直裝傻充愣,你今日隻要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納蓁蓁為妾,我立即去侯府,把我的銀子拿回來,勸蓁蓁安安心心地呆在你身邊。”
“我什麼時候納妾,犯得著跟你說嗎?”謝元初聽著溶溶這一頓搶白,狠狠道。
溶溶亦是冷笑,“那你也犯不著來說我挖牆腳!”
“你……”
“咳,咳!”
兩人正吵得熱鬨,忽然有人在不遠處重重地咳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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