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到東宮的時候,太子尚未歸來。
元寶聽說父王回來了,歡喜得像一隻小喜鵲,在玉華宮裡圍著溶溶不停的說話,隔一會兒就問父王什麼時候到。
溶溶心中起了波瀾。
一回京城,他連東宮都沒回,就徑直到梧桐巷等自己了嗎?
不對,他說了,他是去戶部辦事,隻是順路停了片刻。
雖然溶溶這麼想著,心裡卻是極快活,吩咐底下人備晚膳,親自將寢宮的被褥枕頭全都換了。
“姑姑,今晚你是不是不走了?”元寶看著溶溶在榻上鋪了兩個枕頭,頓時好奇地問道。
溶溶臉一熱,今晚……要回去嗎?當然還是回去吧,把蓁蓁的事說完了就走。
“等用過晚膳,姑姑就回家。”
“喔。”元寶應了一聲,歪著腦袋道,“可你為什麼要換兩個枕頭?”
“這個枕頭是給元寶放的,父王那麼久沒回來,今晚元寶是不是要跟父王一塊兒睡?”
“嗯,”元寶馬上點頭。
他從來沒有跟父王分開過這麼久,他真的好想父王。
“姑姑,你也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睡吧,我想父王,也想你了。”
溶溶聞言,頓時有些愧疚。這陣子,因著有老公爺陪著元寶,她來東宮都是吃一頓飯就走,確實沒怎麼好好陪元寶。
“可以嗎,姑姑?”元寶抓著她的手問。
溶溶想了想,“等父王回來了,我跟他商量商量,你彆擔心,姑姑今晚就算要走,也要等著你睡下了再走。”
“嗯。”
他回來了,溶溶當然要親自下廚,給元寶添一道四喜丸子,給他添一道鬆鼠魚。
今日算是小家宴,仍是把飯擺在素伊軒,可惜過了用膳的時辰,太子亦未歸來,派人出去打聽隻說還在宮裡麵聖。溶溶怕一老一小不經餓,便讓元寶和老公爺先吃了。
因擔心元寶晚上不睡覺一直等太子,用過晚膳仍請老公爺先帶著元寶往鳳陽宮去。
溶溶自個兒就一直在玉華宮等著,直到天都黑了,才聽到素昕通傳:“千歲爺回來了。”
便聽到匆匆的腳步,溶溶起身去迎,徑直撞到了他懷裡。
素昕默然垂首,將房門帶上。
這裡是玉華宮,四下無人,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溶溶心安理得的黏在太子的懷裡,兩人貼得太近,抱得太緊,恨不能將自己跟對方融在一起。
下午的時候,蓁蓁說了甜言蜜語哄她開心,她一麵氣劉禎不跟自己說甜言蜜語,一麵又想起,自己似乎也從來沒有跟劉禎說過什麼甜言蜜語。
上回叫了他一聲哥哥,就把他得意得跟什麼似的。
於是乎,趁著濃情蜜意,溶溶扔下了麵子,鼓足勇氣在他耳邊輕聲道:“劉禎,我想你了。”
太子抱著溶溶的手僵了一下,將她從自己懷中剝開一點,“怎麼了?”
溶溶見他這般不解風情,心裡惱起來,“不怎麼。”
太子瞧著她惱羞成怒,微微笑了起來,“看來這趟去梁州去對了,若不是去了兩個月,恐怕聽不到這樣的好話。”
溶溶撅起嘴表示不悅,偷偷瞄他一眼,他這麼說,是很高興了?
可這人高興說的話怎麼也不怎麼動聽,反而是在怪她平時不肯說好話?
溶溶正犯著嘀咕,太子忽然貼近她耳邊:“我也想你,想得快發瘋了。”
是快瘋了。他一進城,連差事都沒交就吩咐人停車見她,誰知她進宮做客,好不容易等到她了,又被薛小山打岔,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趕回戶部交接,直到天色將晚才回來。
“真的?”因著殿內燈火,溶溶的素來蒼白的臉龐看起來紅彤彤的,清冷褪去,滿眼都是嫵媚。
太子重重地呼吸了一聲,抱著溶溶就往榻邊去。
“我們今晚就拜堂。”
溶溶任他抱著,腦袋埋在他的肩膀,心裡什麼都不想,故意不去想。之前的考慮不去想,之後的打算不去想,就這麼裝死糊弄過去,一切的一切,都過了過了眼前這道坎再說。
偏偏此時,外頭走廊響起了蹬蹬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兩人都極為熟悉,又短促又快,心下俱是一驚,當即分開了去。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素昕在外頭說:“元寶殿下,千歲爺已經歇下了。”
“父王就寢了?”元寶的聲音無比委屈。
太子趕緊起身,飛快地過去打開門,“沒有,父王還沒歇。”
“父王。”元寶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哭著撲到太子懷中,“父王,你回宮了為什麼不馬上來看我?是不是都不想元寶了?”
不是,當然不是。
因是自作主張回京,一到京城就想著去戶部把事情結了,回宮向父皇複命,隻是路過梧桐巷時忍不住停下來。今日這麼晚回來,是因為在宮中與父皇說了許久的事,回來聽說溶溶一直在等著他吃飯,就先往玉華宮來了。
“當然想元寶了。”太子抱著元寶,輕輕拍著元寶的小腦袋瓜。
元寶從前夜睡不安穩的時候,太子就是這麼抱著他拍著他,元寶現在大了,太子很少這麼抱他,他這會兒趴在太子肩膀上,感受著父親的溫暖,心裡的委屈才一點一點散去。
溶溶也很懊惱。下午她就知道元寶有多盼著劉禎回來,剛才劉禎一進門,就該催著他先去看元寶的。
當下溶溶也沒有說話,另去吩咐人把給太子留的菜肴端過來。
等到布置好一切,太子已經將元寶哄好了。
“過來陪父王用膳。”
元寶“嗯”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倚在太子身上,饒是太子高大,腰上纏了這麼大一個團子,連菜都不好夾
溶溶隻好勸:“元寶,你過來跟姑姑一塊兒坐。”
“不嘛。”元寶鼓起腮幫子耍賴,他太想父王了,跟父王分開一點點都不願意。
太子見狀,欣慰地摸了摸元寶的臉蛋,“無妨,就坐這兒。”
溶溶又被氣到了。
明明是想讓他能好好吃口飯,他不幫著勸元寶,還慣著元寶,不吃就算了。
溶溶氣鼓鼓地端起自己的碗,大口大口刨起來。
今晚的菜都是她精心準備的,他不吃就算了,她自己吃。
“溶溶,我想嘗嘗魚肉。”
溶溶心裡稍稍平複,他倒是能一眼就認出自己做的菜,“那你嘗啊。”
“不方便夾菜。”
他坐在蒲團上,元寶纏著他,腦袋從他手臂下拱出來,活像一隻小狗。
活該!剛剛溶溶打算好好跟元寶說讓元寶先放他吃飯的,偏偏他要縱著元寶。
“你幫我。”
幫?
溶溶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喂他。
喂什麼喂,他那麼大個人了,元寶現在都不要人喂了。
“姑姑,父王夾不到菜,你喂他吃吧。”元寶以為溶溶沒聽懂,脆生生地解釋道。
聽著元寶的聲音,溶溶想發作也發作不出來,悶了悶,放下自己的碗筷,坐到他旁邊。接過他的筷子,端起他的碗,幫他夾了一顆丸子。
“我要吃魚。”太子道。
今日這道鬆鼠魚用的是江浙一帶的做法,非常考驗刀工。下鍋之前,要在魚身上劃出麥穗花刀,再給魚通身裹上玉米澱粉,然後提著魚尾放進油鍋裡翻滾著炸,待兩麵金黃時撈出來放在盤子裡。最後把備好的冬筍、豌豆、雞肉碎等鮮物放進熱油裡,與薑蔥蒜、米酒、白糖、米醋炒熟勾芡,淋在魚身上。
因著太子遲遲未歸,這條魚方才廚房重新熱過了端上來的,因是油炸物,取的就是剛出鍋的那一口脆,重新上籠蒸出來的魚,外頭那一層脆衣就不脆了。
“這魚回了鍋,已經不好吃了。你若是要吃,我叫廚房重做。”
“不必了,吃口回鍋的也無妨。”
他這般堅持,溶溶心裡當然快活,幫他夾了一塊魚肚子上最嫩的那一片肉。
“如何?”
“確實不脆了。”
果然,溶溶心裡歎了口氣,早知他會晚歸,就不備什麼炸物了,做個羹湯做個燒菜都比這個強。
元寶仰起臉,“不脆嗎?姑姑我也要吃。”
這孩子……
“回鍋的魚肉不好吃,明天姑姑重新給你做。”溶溶道。
元寶看看溶溶,又仰起臉看看太子,頓時笑了起來,“父王,姑姑是不是不走了?”
溶溶沒有吭聲。
太子看著元寶,搖了搖頭,“姑姑暫時還不能住進東宮,等父王娶了她,她就能天天住在東宮。”
“父王要娶姑姑了?”元寶的大眼睛頓時瞪圓了。
“嗯。”
聽著太子淡然的聲音,溶溶卻大吃一驚,這人,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這麼大喇喇地對元寶說,真是……
溶溶知道這會兒元寶在看自己,怕太子又語出驚人說些什麼,悶著頭夾了一顆四喜丸子塞到他嘴裡,省得他再說話。
“父王,那你要早點娶姑姑,我想每天都見到姑姑。”
太子吃了溶溶塞過來的丸子,待吃進去了方才道:“今日父王已經說服了你皇爺爺,隻要你皇祖母點頭,父王隨時都可以把姑姑接回來。”
“皇祖母會同意的。”元寶立馬道。
“你怎麼知道?你又跟皇祖母說什麼了?”
元寶搖頭,“我沒跟皇祖母說什麼,是太爺爺,他說他保證辦好差事。”
“什麼差事?”
“就是讓皇祖母答應讓父王娶溶溶姑姑的事呀!太爺爺說了,這件事包在他身上。”
上回外公就說過這事,但今日太子探了父皇的口風,似乎母後對此事甚是抵觸,甚至要求父皇不得鬆口。
太子微微斂眉,可彆是這個糟老頭子事情沒辦成,反倒搞砸了。
“一會兒你回了鳳陽宮,告訴老頭子,就叫他老實點,彆給我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溶溶聞言,忙道:“元寶今晚要住玉華宮。”
太子道,“一會兒用過膳,我先送你回梧桐巷,元寶去找太爺爺,等我回來了再去接他。”
“如此。”這樣安排確實妥當。
溶溶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正好可以在路上說了。
三人吃了飯,太子和溶溶一起把元寶送到了鳳陽宮。然而,當溶溶隨劉禎出了東宮,卻沒有看到馬車。
正張望著,有侍衛牽著一匹膘肥體健的黑馬過來。
“馬車呢……”溶溶疑惑。
“我騎馬帶你回去。”
京城大街禁止縱馬,但軍馬並不在禁止之列,侍衛給太子牽過來的,正是一匹軍馬。
太子當先上了馬,旋即朝溶溶伸出手。
溶溶略一分神,就被他撈到了馬背上。
她在前,他在後,身子被他緊緊護著,即使這馬背看起來那樣高,也絲毫不覺得害怕。
上回太子和元寶遇刺的時候,謝元初騎馬帶著溶溶出城去找太子。那一次溶溶是在謝元初身後,兩隻手緊緊攥著謝元初的衣裳,除了害怕沒有彆的感覺。
這一回隻是調換了一下次序,感覺就大不相同了,明明騎在馬上,卻好像坐到了太子懷裡。
太子騎得慢,溶溶一點不覺得顛簸,反倒覺得比坐馬車還平穩些。
行了片刻,她索性歪了歪頭,倚在他的脖子上。
這樣一仰頭,正好可以看見夜空。此時月亮已經升至中天,在漆黑的天幕上暈染出一大片橘黃,天幕之上,隻在遠處閃爍著兩三點星子。
從前景溶在宮裡的時候,夏天夜裡熱得睡不著,會跟其他宮女們一起坐在台階上納涼。宮裡看到的天跟此時的天一樣,月亮很大,星星很少,便有進宮晚的人說,京城外的天能看到許多星星。
“劉禎,梁州的天上有很多星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