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 娃娃的臉。
擺飯的時候還是毒辣辣的太陽, 剛用過幾口湯,雨就嘩嘩下了起來。
丫鬟站在窗口,伸手出去接了接雨, 方才將紗幔放下,以免雨水飄進屋來。
“這雨不大不小剛剛好,最適合聽雨。”
今日溶溶是在威遠侯府的一座彆院遊玩, 此刻坐著的地方叫做聽雨軒, 屋頂蓋的瓦片是用特彆的材料燒製而成, 雨點打在瓦上聽起來如同落在溪邊山澗一般,格外清脆動聽, 特名為聽雨軒。
這聽雨軒是一座六角閣樓, 五麵都是窗戶,隻有一扇門正對著前頭的池塘上的石橋。溶溶就對著池塘而坐, 看著雨點打在荷葉上。
她閉著眼睛仔細聆聽,雨聲入耳, 果真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因笑道:“翡翠倒是料事如神,念叨了許久要來聽雨,偏偏她今兒不能來,飽不了這耳福了。”
這座彆院在京城郊外, 雖然離城門很近,到底也是出了城, 是翡翠跟她說這邊的夜闌聽雨非常有名, 溶溶才起意過來玩一日。前幾日翡翠看了天都說沒有雨, 今兒一早說是有雨,果然叫她言中了。
“可不是麼?琉璃姐姐也是,碰巧今日都出去了。不過這聽雨軒不遠,姑娘若是喜歡,往後可常來。”
今兒一早,翡翠就說東宮那邊給她安排了差事,要出城一趟,是琉璃陪著溶溶來了彆院。隻是到了沒多久,琉璃就說接到密令,要過去支援翡翠,因此便是由著這彆院的丫鬟紅燭給溶溶侍膳。
原本琉璃和翡翠就是太子訓練的暗衛,大部分人都跟著太子去了南詔,京城這邊需要動用她們倆辦些差事也不稀奇。
彆院的廚子比不上侯府的,手藝糙了一些,但勝在食材鮮美,吃起來彆有風味。
何況在這聽雨軒中,即便沒有沒事,光是聽雨,便已是極致的享受。
雨打在瓦片上,高高低低,叮叮咚咚,時疾時徐,時淺時深,溶溶覺得,比從前聽宮廷樂師彈奏的編鐘曲聲也不差了。
往常下雨,溶溶總覺得煩悶,不能出門,一出去就濕鞋子。即便在家裡也不舒服,嘩嘩啦啦的下雨聲總覺得太吵,擾她清夢。如今這麼聽著,卻覺得宛如天籟,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
天地間仿佛隻有一個她。
溶溶忽然懂了,為什麼老安國公總喜歡把金碧輝煌的宮殿布置成鄉野村居。繁華褪去,鉛華洗淨,不如返璞歸真。
在這心靜氣舒的時刻,忽地一道黑影從外麵閃入,溶溶隻覺得寒光一晃,好像有東西在瞬間飛到了她的眼前,雖然她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但在這短短的一瞬,前世服下毒藥之後那種大限將至的窒息之感立刻籠罩了全身。
又要死了嗎?
不,她還沒有跟劉禎大婚,她還沒有看著元寶長大,她還沒有活夠!
萬般絕望之時,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溶溶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一旁,溶溶怔忪片刻,再抬眼看時,一直給她侍膳的紅燭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把刀跟那闖進屋的黑影纏鬥在了一起。
溶溶的眼睛完全跟不上他們的動作,雖然劫後重生卻沒有半分鬆懈。
沒等她張口喊人,又是銀光一閃,有幾道身影衝進了聽雨軒,雙方力量對比懸殊,片刻之間那黑影就被按到了地上。
“唷,這不是錦衣衛的副指揮使大人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這聲音聽著十分耳熟,溶溶嚇了一跳,“王爺?”
“嫂子,讓你受驚了,你沒受傷吧?”一馬當先製住那刺客的不是彆人,正是一身銀絲軟甲的慶王,他從雨中走來,身上銀光更顯。
溶溶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刺客,又看向慶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慶王的眸光一寒,“很簡單,其實就是一個滿是嫉妒心的女人,她愛慕皇兄,恨不得把皇兄身邊所有的女人全殺光。”
全殺光?
溶溶忽然想起來了景溶。
太子有過牽扯的女人屈指可數,滿是嫉妒心的女人……她心裡隱隱有了答案,“是……是慶王妃?”
“不是,不是她。”刺客忽然咆哮起來。
慶王冷笑了一下,用手裡的劍輕輕敲了敲刺客的肩膀:“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想替她遮掩?她這人狡猾得很,想殺人從不自己動手,以前利用母後、利用我、利用謝元蕤。衛副指揮使,她找上你的時候,你是不是還受寵若驚啊?”
刺客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是迫不得已才嫁給你的,你不用得意。”
“得意?”慶王冷笑,笑得極為淒涼,“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這一件事。”
他恨自己沒有早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麵目,恨自己的少年狂妄,恨自己的年少無知。
“不管你怎麼說,此事與她無關,是我想殺這個女人。”
“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她從哪天開始想殺人,哪一天派人去找的你,哪一天出門找你哭,你哪一天開始謀劃這件事,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要是承認,咱們都可以省點事,你要是不承認,其餘的證人這會兒都審著呢,再有個把時辰,證詞就都齊全了。”
慶王說完,眸光落到溶溶身上,見她臉色驚懼,眸中含淚,以為她受到的驚嚇,便拱手道:“嫂子,瞧著你今日受了不小的驚嚇,我先派人送你回侯府。”
溶溶搖了搖頭,眼淚滾落了下來,“不,我不走。你剛才是說害了太子身邊所有的女人,景……元寶的娘也是被慶王妃所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