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她留在那鏡麵上的是明泉山某處宅邸的電話?”白廳長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像是剛痛飲了一場,隔老遠就能聞到酒氣。
“是。她打電話給車行叫了洋車,原打算回電影公司取劇本,誰知到了樓下,碰巧遇到南寶洋行的小開的司機,陳白蝶想起正好要向陸家討明泉山彆墅的鑰匙,臨時改了主意,便問陳金生是不是要回陸公館,陳金生本還搖擺不定,眼見陳白蝶這著名的大明星交際花自己送上門來,認定這是所謂的‘冥冥中的安排’,自然滿口應承,陳白蝶一上車就被陳金生擊暈,此後一直被囚禁。”
“陳金生真是個瘋子。”白廳長打個酒嗝,身子往後一仰,將兩條大長腿擱到桌麵上,“那王美萍呢?她又是怎麼被陳金生選中的。”
虞崇毅垂下眼睛:“陳金生時時要聽陸家的差用,沒多少自己的閒暇時間,加之那陣法需在二十一天之內完成,必須儘快找到下一個祭品。洋車陸敬恒常常要用,陳金生怕少東家起疑心,不便開著洋車四處擄人,想起火車站附近的老堂窠常有暗娼出來拉客,便弄了一輛黃包車,到那附近接|客,第一日去便遇到了王美萍,見她穿得疊翠流金,又是晚上一個人從巷弄裡出來,料定她是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因他晚上還要回陸公館替陸敬恒開車,沒時間挑挑揀揀,一時衝動便綁走了王美萍。”
白廳長興趣濃厚地注視著虞崇毅:“虞崇毅啊,你真是長進了不少,這麼棘手的案子,你竟能這麼短時間內偵破。”
虞崇毅本就心虛,聽了這話惟恐多說多錯,訕訕笑了笑,皺眉站著不說話。
白廳長盯著他看了一會,皮笑肉不笑道:“該不是外頭請了什麼幫手。”
虞崇毅這一驚不小,忙道:“沒有的事,屬下辦案時一向規行矩步,從不敢擅作主張。”
白廳長似笑非笑撿起桌上一支金筆在手裡把玩:“揪出了殺害王美萍的凶手,找到活著的陳白蝶和潘玉淇,還順利讓窮凶極惡的犯人陳金生伏法,若是我替你好好宣揚宣揚,這一案足夠讓你虞崇毅在上海灘揚名立萬呐。”
虞崇毅勉強笑了笑:“廳長謬讚了。”
白廳長笑道:“你這麼能乾,官升三級都不在話下。眼看警署要進行人事變動,你且自己說說,我這做上司的,該怎麼褒獎你才行。”
虞崇毅正色道:“屬下謹遵廳長的教誨,但求俯仰無愧,破案也好,除凶也罷,無非是為了扶傾濟弱,與擢升和仕途無關。”
“好好好。”白廳長鼓起掌來,將腿從桌麵上放下,起身道,“不錯,辦案本事精進不少,口才也見長,照你這勢頭發展下去,往後再在我手底下做事,豈非大大的屈才?”
虞崇毅背上起了一層毛毛汗:“屬下自進警署便跟隨白廳長,從不敢有二心,廳長安排屬下去何處,屬下便去何處,絕不敢有半句微辭。”
白廳長大笑道:“一句玩笑話,何至於嚇成這樣,也罷,這幾日你辛苦了,案子既破了,回去歇息歇息,過幾日我將這案子重頭看一遍,廳裡的職位即將調動,該褒獎褒獎,該擢升擢升,絕不會少了你的一份功勞。”
虞崇毅如蒙大赦,忙道:“那屬下先告退了。”
他走以後,另一名警察模樣的人進來,將一遝剛衝印好的照片遞給白廳長:“這幾日虞崇毅的確跟那個王彼得常在一處,想來他之所以能這麼快破案,少不了王彼得相幫,除了王彼得,賀孟枚的二公子也常跟虞崇毅見麵,就不知賀二公子跟案件是否有關聯。”
白廳長一張一張翻看那相片,嗤笑道:“虞崇毅這人看著頂老實,背地裡的花樣可是一樣都不少,王彼得跟我早就勢同水火,找誰不好,竟找王彼得!可見他何曾將我這廳長放在眼裡。”
那年輕警察一眼瞟見白廳長桌麵上的職位擢升推薦表,目光一定,微微垂眸道:“白廳長平日沒少照應虞崇毅,怎奈他就是不肯跟廳長一條心,這回他為了得到提拔,竟不惜將案件的細節泄露過外人,真要細論起來,何止是瀆職,已然觸犯了律條,若是白廳長手卡得緊一點,判個監|禁都算便宜他了。”
白廳長了然地睨他一眼,閒閒不接話,翻了一晌,正要將這疊照片丟開,視線無意間一掠,竟瞟見照片角落裡一個美貌少女,那少女活潑明媚,身形秀巧,哪怕僅是一張模糊的黑白照,依然能看見她臉龐上甜軟的光澤。
他將那照片撿起,不置可否打量一晌,細看之下才看見紅豆不遠處站著賀雲欽,冷笑道:“沒名沒份的,這就跟著賀雲欽公然出入了,難怪這對兄妹動輒拿鼻孔對人了,可他們也不想想,賀家什麼人家,想攀高枝,怕是早了點。”
那警察聽到賀雲欽的名字,想起一事,從胳肢窩下夾的那疊文件裡取出一張帖子,遞給白廳長道:“賀太太大壽,給廳長遞了帖子。”
白廳長接過帖子仔細看了看,順勢收入懷中。
“廳長,那這疊照片如何處置。”眼見升遷在即,那警察仍不死心,再一次提醒白廳長虞崇毅的失職行為。
白廳長從雪茄盒裡抖出根雪茄道:“好好收著。彆等要用的時候找不到。現在外頭輿論嘩然,對我警察廳上下頗有指摘,我正要好好整肅風氣,若是我手底下有警察敢隨意泄露署裡的絕密案宗,何止是丟官棄職,務必要嚴加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