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堪比驚雷,較之剛才秦學鍇那突如其來的求婚之舉,來得更懾人幾分。
虞太太和虞崇毅驚詫得半天合不攏嘴,秦學鍇望向賀雲欽,也錯愕地睜大眼睛。他身為競爭者,比虞家人更感到意外,方才他之所以當著賀雲欽的麵向紅豆提出求婚,乃是因為他知道賀雲欽囿於門第之差,斷不可能跟紅豆成親。
而眼下正逢虞家遭難之時,他為了幫紅豆解圍,可以用一生的承諾來表達誠意。相形之下,賀雲欽所謂的接送上學之舉,顯得何其的輕飄和敷衍。
誰知賀雲欽寸步不讓,竟也順勢跟著提出求婚,而且從說話時的態度和語氣來看,斷不隻會是戲言。
這一下他全無底氣了,倉皇看向紅豆,紅豆顯然也吃驚不小,正瞠目結舌地望著賀雲欽。
然而跟方才他提出結婚時不同的是,她除了錯愕,還有一份顯而易見的羞赧,臉頰上明晃晃的飛著兩片紅霞,目光更是透著幾分驚疑和慌亂。
紅豆的確是半天都作不得聲,賀雲欽語不驚人死不休,毫無預兆的就說出了求婚的話。此刻兩人對望,他眸子黑黝黝如同幽井,語氣平緩而篤定,顯然吃定了她會選他。
她不由得是又羞又惱,漲紅了臉說一句:“我誰也不嫁。難道就沒有彆的法子麼?”
丟下這句話,眾目睽睽之下,她快步走到自己臥室門前,逃也似的的進了屋。
掩上門,背貼到門板上,一顆心撲通撲通怎麼也平靜不下來,誰能料到剛才話趕話弄到劍戟森張的地步,竟一下子扯到了她的婚事。
最讓人難為情的是,賀雲欽剛才當著母親和哥哥的麵,居然大言不慚說什麼“兩情相悅”。
誰跟他兩情相悅了。
好不容易平複了一點,聽外麵依舊寂然無聲,不免有些忐忑,剛才她回絕得那般決然,不知賀雲欽會怎麼想,他那麼驕傲一個人,無端被潑了一盆冷水,會不會覺得顏麵大掃?
不安之下,她側過身,凝神靜聽客廳裡的動靜。
好在賀雲欽並沒有離去,很快又開口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伯母和虞兄都知道,白海立手裡如今握有虞兄的把柄。就算我每天負責接送紅豆,依然防不住白海立拿這件事來泄憤,認真發揮起來,說不定真會給虞兄治個瀆職之罪,此事說起來還是因為我當初上門談合作所致,理應由我來化解。眼下唯有登報聲明我和紅豆的關係,讓虞兄順理成章成為賀家的姻親,白海立這些年為了籠絡錢財,沒少蒙受上海商埠的雨露,就算再橫行無忌,總不敢公然跟商埠會長作對。”
礙於秦學鍇在場,賀雲欽並沒有言明究竟是什麼把柄,然而這番話不疾不徐說出來,徹底點醒了虞太太。
是啊,就算可以因紅豆嫁人打消白廳長的念頭,畢竟還有崇毅。為了紅豆,崇毅已然跟白廳長徹底決裂,以白廳長的小人心性,斷不可能就此放過崇毅,從前沒有把柄都可以拿捏崇毅,何況眼下真有把柄?思來想去,還真就沒有比賀先生這個提議更好的法子了。
可他說的是真的麼,僅是為了出手相援,舍得將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抑或是跟秦學鍇話趕話,一時衝動才說出求婚的話?
前幾日她早疑心女兒對賀雲欽動了心思,然而賀雲欽那邊不見動靜,兼之賀雲欽是上海灘出了名的貴公子,她一度以為是女兒的單相思,可照眼下看來,即便賀雲欽說得冠冕堂皇,前麵那句一急之下說出的“兩情相悅”,怕是的確有幾分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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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個小時,紅豆始終沒好意思出屋,母親進來叫她吃飯時,她假裝睡得正熟,隻顧用被子擋住臉。
秦學鍇應該是早就離去了,賀雲欽卻留在家裡吃晚飯,而且從客廳裡說話的動靜來看,母親哥哥和賀雲欽似乎談得頗融洽,難道真開始商量婚事?會不會太突兀了。雖說她一點也不討厭他,但是就這樣訂婚,怎麼也覺得像做夢似的。
沒出屋,然而她始終留意著客廳的動靜,到八點鐘時,就聽他似乎要告辭了。
她盯著天花板出了幾秒鐘的神,再躺不住了,掀開被子下了床,鞋也顧不上穿,腳踩在光溜溜的黑柚木地板上,輕悄悄地來到窗邊,一把掀開細白綃紗窗簾。
臨近中秋節,銀盤似的一輪月亮低低的懸於半空,她傾身靠在窗台,悄然注意著樓下的動靜。
不一會聽到大門響,賀雲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