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價倒並非不可能,但也太理想化了,虞太太和虞崇毅麵麵相覷:“是不是報錯價了。”
賀雲欽笑道:“房子主人因要搬去香港,眼下忙於將滬上幾套產業悉數拋售,他急需用錢,故未著意抬價。”
虞太太當即明白過來,幾套房子都是她和兒子自己找的,獨這套是女婿領他們來看的,房子外頭看著半新不舊,裡頭家具地板都是簇新的,西洋水汀及熱水一應俱全,門前樹木成蔭,真正冬暖夏涼,且周圍幽僻,離聖約翰頗近,簡直處處都合心意。
這等好房子怎會憑空掉下來?分明是女婿提前做了安排。怕他們過意不去,故作托辭而已。偏偏價格還定得不高不低,讓他們想回絕都無從說起。
她故意板起臉:“你這孩子。”
虞崇毅也過意不去道:“雲欽,這萬萬不可——”
賀雲欽揚眉笑道:“嶽母和大哥彆多心,的確就是這個價,要是不信,我這就找我朋友過來,嶽母和大哥一問即可。”
就算找回來又如何,兩人必定預先對了詞,那人來了也會替賀雲欽撇乾淨,他們又不能強著賀雲欽收錢。
紅豆抬眼對上母親光光的視線,在屋裡站不住了,乾脆出了屋,到門前小花園閒逛起來。接下來又看了幾套房子,虞太太考慮再三,最屬意的還是之前那套,她向來通透,女婿做得這般周全,想來此事就算傳出去,旁人也挑不出差錯,於是未再拿喬,當晚就痛快交了定金。
家裡了卻一樁大事,紅豆空前高興,回到虞家已近六點,桌上大半是賀雲欽愛吃的菜,紅豆不許母親動手,一定要親自給賀雲欽夾菜,賀雲欽照單全收,她夾一口,他就吃一口。
一頓飯吃得身心舒暢。從同福巷出來,兩人仍按照原定計劃去王彼得處打聽“凶宅”護士橫死一事,待上了車,賀雲欽剛要開動,不經意朝後視鏡看一眼,眸光一淡,紅豆訝道:“怎麼了。”
賀雲欽道:“彆往後看,我一會告訴你。”不等紅豆再追問,便開車往富華巷而去。
賀家洋車剛消失在馬路儘頭,另一輛洋車就從黑漆漆的角落拐出來。
車裡共坐三人,白海立一個人坐在後座,一雙腿高高擱在前頭椅背上,外套半敞,嘴裡叼著根雪茄,陰沉沉盯著那輛遠去的車,煙灰積了好長一截都不覺,半晌方嘶了一聲道:“我這心裡怎麼這麼不痛快呢。”
前頭那人扭頭,訕笑道:“您不痛快,屬下也不痛快。可是照您的意思,我們本就不好明目張膽跟賀家作對,就算想對付他們兄妹倆,總不好做得太露痕跡,何況依屬下看,賀公子對那個虞紅豆是動了真心,咱們要使絆子怕是不容易啊。”
白海立冷哧一聲:“眼下他是對虞紅豆新鮮,過些時日你們再看。凡我所見,隻要是個男人,就沒有不喜新厭舊的,隻要咱們攪合得賀雲欽對虞紅豆淡了心,她虞紅豆的日子還能舒心得起來麼。虞紅豆一不痛快,我心裡自然就痛快了。”
他頓了頓,眉毛一豎:“不是讓你們從虞崇毅這邊想辦法嗎,怎麼到現在都沒動靜,一幫廢物。”
那人道:“虞崇毅最近這小子隻張羅買房子,並不打算開鋪子,而且這小子早對咱們起了防備心,要從這邊下手屬實不容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麼算了?”白海立啐一口,“這家人太不識抬舉,我這口惡氣堵在胸口,急等著地方出氣,你們自管敷衍我,看你們能敷衍到幾時!”
那人眼珠一轉:“廳長息怒,屬下查來查去,竊以為有兩件事可以入手,一個就是虞崇毅的舅舅潘茂生,這人在南寶洋行任買辦,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聽說潘太太極勢利,正四處張羅給女兒找體麵女婿。再一個就是聽說虞紅豆學校裡以前有不少男學生追求,虞紅豆近日總在教堂裡演出什麼‘畫皮’的話劇,也不知賀雲欽知不知道自己老婆這般出風頭。屬下還聽說聖約翰過些日子還有茶話會,還是賀家大少奶奶主辦的,算來都是大有可為的好契機。”
“哦?”白海立來了精神,兩指夾著雪茄出了會神,臉上浮現一抹笑容,撣撣煙灰道,“不錯,上了心,孺子可教。你再去好好打聽打聽,尤其是潘家那邊,記得做得不露痕跡,免得賀家懷疑到咱們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