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竹筠咬了咬唇,假裝生氣道:“好吧,反正你和二哥都口才好,我說不過你們,但我覺得餘睿一定是好人。”
紅豆道:“說實話,我也認為餘睿是好人,餘校長是年高德劭之輩,他的後輩想必也不會差。但畢竟現在世道太複雜,婆母和你二哥自有他們的考慮。不如等到了重慶我們再好好觀望觀望,如果餘睿真有心,自會像他說的那樣上門提親的。”
賀竹筠沉默了一會,長長舒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低頭道:“二嫂,拉著你說了這麼久的話,你肚子裡的寶寶會不會覺得累,他是不是要睡了,不會嫌他的姑姑呱噪吧。””
紅豆撲哧一笑:“誰知道呢,也許正豎著耳朵聽。有個這麼疼他的姑姑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嫌煩。”
說著說著話,兩人困意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近拂曉時,紅豆夢裡依稀聽見巨大的悶聲自天邊遠遠滾來,那聲音沉悶又刺心,如同早春的驚雷,蘊含著千鈞重量,無端擾人清夢。
她皺了皺眉,本想翻個身繼續睡,可是雷聲卻越來越響,隔著雲端,一聲又一聲,重重地落在心頭。
她胸口突然有種尖銳的疼痛,像被什麼刺了一下,猛的睜開眼睛。
賀竹筠這時也驚醒了,白著臉坐起來,怔了一會,抓住紅豆的袖子,忐忑道:“二嫂,那是什麼聲音。”
兩人還在屏息辨認那聲音源自何處,就聽房門腳步聲紛遝而至,賀家上上下下外頭仿佛炸開了似的,有人道:“老爺,太太,不好了,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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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太太半夜被炮聲驚醒,嚇得連忙從床上滾下來,剛披上衣裳,迎麵撞上周嫂幾個老下人,人人臉上都透著倉皇:“太太。”
虞太太急聲問兒子:“這是打起來了?”
虞崇毅一邊穿衣一邊咚咚咚下了樓,快步走到電話前,給賀公館打電話,然而那邊占著線,怎麼也打不通。
虞太太跌跌撞撞從樓梯上下來,焦急地跺腳道:“這可怎麼好,你妹妹他們不知怎麼樣了,這剛懷孕,可千萬彆出什麼差池。”
虞崇毅竭力安慰母親道:“媽彆太擔心,剛開戰,至少租界暫時是安全的,我這就去一趟賀公館,先看看雲欽他們怎麼說,您趕快收拾東西,如要離開上海,那可是說走就走的事。”
“東西都備好了,隨時都能走,不行,崇毅,我得跟你一起去賀公館,怎麼也要親眼看看紅豆才放心。”
虞崇毅忙又給車行打電話租車,足打了半個多小時電話才打通,打通後一輛車都租不到,母子倆隻得放棄叫車的打算,匆匆出了福元路,天尚未大亮,浮雲散儘,天色墨灰灰的,天邊寂寥地點綴著幾點孤星。
兵荒馬亂,街上行人少得可憐,兩人足足走出二裡地才撞上一輛黃包車,車夫原不肯拉人,虞崇毅許了三倍的價錢才坐上車。
路過同福巷時,虞太太讓叫停,對虞崇毅道:“你父親還有幾張照片擱在房裡,趁現在你趕快上去拿下來,咱們眼看要去重慶,再回來這些東西怕是找不見了。”
虞崇毅下了車,到樓下正好碰上彭裁縫一家正雞飛狗跳收拾東西,兩個胖孩子嗚嗚哇哇哭個不休,看虞崇毅回來,彭裁縫跺腳道:“虞少爺,你說這叫怎麼回事,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虞崇毅安撫了幾句,顧不上多聊,大步上了樓,找了個包袱皮,儘數將剩下的貴重物什收拾出一個包袱,這才下樓來。
誰知到台階時,因包袱係得不穩,一個妹妹小時玩過的撥浪鼓從裡頭顛出來,一路滾下去,恰好落到彭裁縫夫婦的腳下。
未等虞崇毅彎腰撿,彭太太先他一步將撥浪鼓撿起來,遞給虞崇毅。
她胖乎乎的臉上透著豔羨的表情:“虞少爺這是要舉家搬遷了?也是,賀家可是上海數一數二的人家,就算打仗也不怕,哪像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今日不知明日事,我現在隻盼著彆打到租界來才好。”
彭裁縫將老大塞到老婆臂彎裡,罵她道:“不會說話就彆說話,趁還沒大亂,趕快回屋收拾東西,大不了我們先避到鄉下去。”
虞崇毅目光在夫妻二人腳上定了定,這兩口子,男人的腳太小,女人的腳太大。
然而就像妹妹所說,這並不意味著什麼,便點了點頭,收回視線,大步出了巷口,命黃包車往賀公館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賀二會平安歸來,紅豆和寶寶也會平平安安的。本來紅豆頭胎想讓她生個小紅豆,還醞釀了一大堆賀二寵她們娘倆的情節,現在麼,我考慮考慮要不要直接來個龍鳳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