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坐得不耐煩了,她趁著女管家去泡茶時,偷偷的地溜了出去。
噴水池旁已經沒有男孩身影,但是戒尺還在。
謝音樓沿著回廊走,伴著她腕間輕垂的玉鐲發出細碎清音,走到隔壁庭院房間時,門是敞開的,裡麵格外幽暗,三五個淡褐色坐墊隨意錯落地擺在地板上。
謝音樓懵懵懂懂地踏入進去,下一秒,看到那個被家法伺候的男孩趴在角落裡,衣服濕透了,透明麵料清晰見骨,好不誇張地都能看見被戒尺打出來的一道道很深痕跡,也有血,沿著他後脖,滴落在了精致輪廓的清瘦臉孔旁。
謝音樓幾乎要以為他死了,卷翹的睫毛微顫,在往前移一步時。
男孩忽然側頭直直看過來,額頭新添了一道新的血痕,看到她白色小身影出現,仿佛襯得他滿身是血越臟,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浮現出薄薄戾氣,在她要靠近時,嗓音冷淡響起:“再走一步,我就掐死你。”
這話充滿威脅,像是要懲罰她的不聽話。
謝音樓自幼就是被爸爸捧在手掌心寵著的,彆說掐死她這種話,平日裡一句重話都沒有人對他說過。
跟受了委屈似的,腳步是停下了,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掉。
偏偏她還知道要擦,抬起白嫩的小手胡亂揉著,越是這樣就越可憐兮兮的。
男孩沒想到一句話就把小人兒嚇紅著眼,皺著眉頭剛說:“彆哭了。”
瞬間,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就砸了一大顆在他手背上,謝音樓哭著,奶聲奶氣的學他凶巴巴說:“你要掐死我,我爸爸也會掐死你的。”
男孩那點血腥的戾氣都被她哭沒,伸出削瘦的手從褲子裡翻出糖果,是那種老式玻璃紙包裹的水果糖,平時是拿來哄弟弟玩的。
幸好還有一顆,拆開後塞到了這個愛哭鬼嘴裡。
有了糖吃,謝音樓就不掉小珍珠了,從公主裙的口袋拿出手帕,小小年紀就知道人情世故這套,遞給他擦拭額頭的血痕:“破相了長大就沒有女孩子喜歡喔。”
男孩額頭被柔軟的絲綢手帕覆蓋,怔了半響,被父親家法伺候次數多了,也就忘記疼痛過後被人關心是什麼滋味。
小人兒煞有其事地彎腰,嘟起嘴巴幫他吹吹,帶著股甜絲絲的糖味。
男孩精致眉眼間的冷淡不耐都褪去的乾淨,冰涼的手指去握住她手:“你叫什麼名字?”
畢竟是出身顯赫豪門,什麼都不缺,他骨子裡是桀驁不馴的,不似同齡那些沒斷奶似的男孩會裝斯文靦腆……
謝音樓輕歪腦袋認真想,唇齒間含著糖,慢吞吞地說話不太利索:“我爸爸叫我小觀音,大名叫謝音樓……謝闌深的謝,小觀音的音,月滿西樓的樓……老師說月滿西樓是指相思的意思。”
“謝音樓,你叫謝音樓——”
“嗯噠!”
“我叫傅容與。”
“芙蓉魚,我,我知道這道菜!”
外麵轟隆一聲驚雷響,謝音樓被爸爸抱走,結束完在傅家做客後,就回到車上,玻璃窗外雷雨聲驚得她直抖索躲在西裝外套裡麵,卷翹的眼睫毛抖個不停,小手兒揪著領帶:“爸爸,我怕。”
謝闌深溫柔的手掌捂著她耳朵,鼻梁在頭頂側光下越發高挺:“乖,不怕。”
謝音樓點著腦袋,嫩嫩臉蛋往爸爸的修長脖側貼,小聲說:“爸爸,我認識了一個新哥哥,他名字好好記哦,叫芙蓉魚。”
謝闌深低眸,長指輕刮過她秀氣鼻尖,偏低沉的音色道:“是傅容與。”
謝音樓微微張嘴巴,剛要跟著念,車外又一驚雷響起,嚇得她全身猛地跟著顫一下,再次睜開眼時,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明,不再是車內,也沒有雨景。
“音樓。”傅容與將她倒在長椅上的身體扶起,自身則是半跪在地上,手掌冰涼貼著她的臉蛋,見是醒了,異常沙啞的語調裡似鬆了口氣:“怎麼睡在這。”
謝音樓半天才回過神,下意識握住他修長腕骨,問:“你弟弟——”
“已經度過危險期。”傅容與守在手術室前半宿,雙目充血,俊美的臉龐瞧著像是削瘦不少,視線往下看,是他那一身血跡的襯衫。
因為這個,傅容與很克製沒去抱她,怕她沾了血氣,不吉利。
謝音樓此刻腦子有點亂,夢裡和夢外險些快分不清,沒有細想,下意識地說:“那好,我,我先出醫院透口氣,這裡好冷。”
剛彎腰起身,又猛地直直盯著傅容與這張臉,盯著人的眼睛近距離都不帶眨一下的。
“方才是被夢魔了,這麼看著我?”
謝音樓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雪鬆香味,半響後,才逐漸地冷靜下來說:“沒有夢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