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 驚夢(2 / 2)

“......夢短夢長皆似夢,年來年去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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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龍驟然睜眼,心如鼓擂。

她深吸一口氣,把壓在自己胸口睡覺的橘貓抱到一旁,而後悄悄披衣起來,推開半掩的木窗。

濕潤的晚風吹散夢境中的刀光劍影,簷下鬆油燈昏暗明滅,依稀可見高台樓閣巍峨聳立。

夜雨霖霖,青唐都好似黑白潑墨畫一般,雨絲吹進窗欞,雪龍就隔著這蓑煙雨與遠處皇宮沉默相望。

這是嘉寧二十四年的初春,距離點春江兵變已近一年。

而她單槍匹馬來到青唐都,從此再也沒能回到過觀瀾陂的故鄉。

眼下不過寅時,雪龍卻再也睡不著,從床榻下翻出舊琵琶,推門出去,在烏木廊下隨手撥弄。

沒撥兩下,身後傳來匆匆腳步聲。

“......郡主?”

雪龍“嗯”了一聲,既不看來人,撫弦的手也不停,琵琶曲調一轉,明麗似春日天涯。

一曲終了,雪龍收了琴,笑道:“嘲哳無調,不忍卒聽,擾了典軍雅致,給典軍罪了。”

公主府典軍張霧嶠隻穿一件素白的大袖寬衫,踩了雙木屐,懷裡歪歪倒倒抱了幅卷軸,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霧嶠的目光順著琵琶落在雪龍的十指上,當即打了個激靈:“郡主,你......”

雪龍低頭看了一眼。

她自小和西泠軍一起長大,相比青唐都世家的千金,雪龍的手柔美之中帶著些許英氣,像是雨後新竹。

可就是這麼一雙美麗的手,方才一撥琴弦,指尖處竟然隱約滲出了鮮血。

“去年在牢獄裡的舊傷,不礙事的。”

雪龍調整了一下抱琵琶的姿勢,衣袖垂下來蓋住了雙手,“大概是指甲新長,還太脆弱的緣故罷。”

......真的不礙事嗎?

半年之前,在被關押詢問三個月後,雪龍以罪臣身份被放出了死牢。

那是她自來到青唐都以來,第一次看見青唐都的白日青天。

那日雲淡風輕,晴雪枝頭,她從沒見過這麼奪目的日光,也從沒見過如此冰涼的日光。

她的手指在日複一日的受刑中血肉模糊,指甲折斷,天氣一變就鑽心地疼,直到搬進了公主府這幢臨街的小樓,才有所好轉。

去年的三月末,她日夜兼程,將整整十日的路程壓縮到了三日,終於在一個山雨欲來的春夜踏入了大晉青唐都的城門。

她沒能像預料中的那樣見到天子。

夜雨淅瀝,百裡皇城的大門前,渾身濕透的雪龍被金吾衛跪押在地。

“郡主若是來求援的,便不必多說了,”

青袍玄帶的使臣垂眸看著她,神情譏諷,“您解釋一下?前日縣令在溫侯爺的書房中搜到了一隻暗匣,裡麵裝滿了與南蜀的書信往來,上麵蓋有侯爺私印。”

“溫雙壑,慧極的一盤棋啊。”

使臣歎道,仿佛是真的感到惋惜,“隻可惜過猶不及,慧極必反。”

“自己理通外敵,卻指使自己的女兒演了好一出丹心赤子的大戲,差一點兒,就連陛下都要被你們騙過了呢。”

雪龍被按在潮濕冰涼的地麵上,幾乎聽不懂使臣的話:“......我爹在哪兒?”

“自然是死了。”

使臣歎道:“紙包不住火,你爹畏罪自戕於點春江畔。隻可憐了三萬西泠軍,死心塌地跟你爹守了點春江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你爹親手送到了蜀人刀下。

“你爹九泉之下,不知道會不會愧疚哇?”

“通敵,”

兩個佩刀的金吾衛扯著雪龍的胳膊,粗暴地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雪龍聽見自己骨骼折斷的聲音,使臣的聲音在頭頂上不緊不慢地繼續響起:“欺君。”

“——謀反!”

驚雷炸響,雨勢陡然大了起來。使臣一甩寬大的袖袍,轉身離去:“沒什麼好多言的了,帶郡主下去罷。”

......

霧嶠聽了她的話,仍是杵在原地。

雪龍心底有些好笑,麵上卻斂了些許:“我既然向陛下請了命,就一定會將公主平安送到蜀都。我自幼在軍中長大,這點兒傷不算什麼。”

南蜀人以迅雷之勢掃平了西泠軍,一路東進,半月之內竟攻下了兩座城池,青唐都的大門近在咫尺,嘉寧帝終於坐不住了。

蜀人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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