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睡得不沉,夢裡全是絲纏幔繞,車廂晃動。隱約還閃過一條熟悉的緋紅紗幔,不知怎麼勾纏的,隻記得那紗幔繃直顫動,一端牢牢束在了馬車的輿架間……
等他一覺醒來,就出了一身熱汗。
現在都有點沒緩過勁來。
軒王那堆東西,真是好大的後勁兒。
寧如深正出著神,忽聽李無廷開口,“德全。”
旁邊的攤鋪上有處賣冰糖葫蘆的,掛著晶瑩的糖衣紅豔豔一串。德全靈性地應了聲,轉頭買了一串遞來,“寧大人。”
寧如深:?
李無廷,“清醒下腦子,免得把朕懟進小攤。”
“……”寧如深接過冰糖葫蘆,“謝陛下恩典。”
甜中帶酸的山楂刺激著味蕾。
寧如深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含著大顆紅豔的冰糖葫蘆朝李無廷望去,眸光肉眼可見地亮了好幾度,“臣現在清醒了。”
李無廷瞥去,哼笑了一聲。
開了冰糖葫蘆的口子,接下來寧如深便逛吃了一路。大概是想著難得的節日,李無廷也沒出聲阻止。
等他吃得心滿意足了,夜市也逛完大半。
幾人停在距離淮明河不遠的一條街道邊,看著千帆競過河畔,百姓呼喝圍觀。
寧如深揣著袖子看了會兒。
他發覺李無廷好像經常到宮外來,和他之前在電視劇裡看過的皇帝都不一樣。
他覷了眼身側的李無廷,“陛下是不是平時憋得慌?想與民同樂一番?”
“……”憋得慌。
李無廷跳過他的前半句,放眼落向跟前這片繁華和樂的街市,“民之樂,乃朕之樂。若日日居高位,坐深宮,怎能樂民之樂,苦民之苦。”
寧如深望向他,心頭震動了一下。
李無廷轉頭看來,“怎麼,朕說得不對?”
“不…陛下所言極是。”
目光相對,寧如深眼底映著周圍暖黃的點點燈火,眸光微動,像是有千言萬語在其中。
李無廷睫毛垂了下,放輕了聲線,“寧卿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但說無妨。
寧如深便轉頭四望,將那千言萬語釋放了出來,“陛下一心為民,這些花費怎麼能讓小小的國庫獨自承受?依臣之見,應該從各大世家之中進行招商——”
他說著指指點點,“像那幾艘龍舟、河岸邊的花燈、十裡長街的燈籠,都由世家出資籌備。作為回報,我們…陛下可以授予他們冠名權,並在角落裡注明:感謝某某世家讚助擺攤……”
大概是沒想到他眼底的千言萬語是真的能轉化為實質上的千言萬語。
李無廷整個人都震了震。
全程愣是沒能插.進一句話來。
寧如深酣暢淋漓地講了一大通,中途還要了碗冰粉潤喉。等他繪製完這幅絢爛的藍圖,就看跟前的李無廷和一眾錦衣衛都沉默了。
前者看不出什麼表情。
後者看他的眼神則帶了幾分敬畏,仿佛在感歎:可真能宰。
寧如深,“……”
他垂著眼睫輕輕找補,“這是在給他們美名遠揚的機會,臣…不,陛下可真是個大善人。”
李無廷,“……”
默然半晌,他低頭左右打量著寧如深的腦袋。
寧如深下意識摸下頭頂,“怎麼了陛下?臣的頭是禿了嗎?”
“並未。”李無廷意有所指,“一片漆黑。”
寧如深:。
·
夜市逛得差不多了,他們準備離開。
一行人順著淮明河畔一路往夜市外走。走出一截,又聽李無廷道,“寧卿所言甚好,開支節流,惠及百姓。這件事就交給寧卿來負責。”
寧如深:?
他瞅向李無廷,微張大嘴,“陛下,這不是該禮部或是戶部負責嗎?”
“他們在這方麵不如寧卿。”
李無廷輕描淡寫,隨後朝他看來一眼,“寧卿好像有一種,以…毒攻毒的天賦。”
寧如深微微眯眼:錯覺嗎?
剛剛的口型好像是“以惡治惡”……
說話間已經出了夜市,周圍人潮逐漸稀疏下來。李無廷心情看著不錯,嘴角噙了抹若有似無的輕笑,
“此事節後再議。走吧,先回府。”
寧如深注意力很快被牽走:走吧?
聽這意思,李無廷是要送他回去?
他麵上受寵若驚,擺手道,“這怎麼好意思!臣自己走回去就行。”
李無廷腳步未停,“朕怕寧卿像上次一樣,當街被撞了。”
寧如深臉頰微紅,目光動容。
李無廷,“又有人要被訛。”
寧如深,“………”
果然是苦民之苦。
寧府距離這裡並不遠,一行人步行過去。
從這個方向回府,可以穿過一條小巷。小巷繞過寧府主院的背後,清靜人少。
寧如深和李無廷走進巷中,剛轉過一道彎,就看前方不遠處的主院院牆外,有兩道身影正在烏麻麻的夜色裡爬牆。
兩人同時停了下來。
前方,李應棠正踩著耿硯的肩往上攀爬。院牆下傳來一番旁若無人的對話:
“你說你經常在這兒遇到陛下,是真的嗎?”
“十有八.九吧。王爺,您爬上去了嗎?”
“差一點了,院子裡好黑啊。”
寧如深,“……”
李無廷,“……”
良久,寧如深輕輕,“陛下,臣是看到變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