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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雪皺眉。
怎麼感覺被人侮辱了。
“你就好好想著吧。”遊昭擺動手裡的車鑰匙,一串掛件相互碰撞著,打破了她的思緒,“今晚十二點之前,我隨時等你的回答。”
“要是你十二點之前都沒有想起來的話,那我就……”
“我會想起來的。”她才不要被管院的人嘲笑第二次。
遊昭挑眉,“拭目以待。”
*
白天的醫院比晚上忙多了。
門診大廳來來往往都是行人,消毒水的氣味混著喧雜的人聲,和鼎沸的鬨市不一樣,這裡沉浸著一股難以消散的沉重。
奚雪不喜歡醫院,最不喜歡忙碌的醫院。
匆忙經過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讓她產生一種熟悉的錯覺。
不論是遠處的白牆還是牆角的綠植,都仿佛是記憶中的場麵。
“我幫你去掛號,你等我一下。”遊昭彙入了人群最多的窗口。
奚雪站在大堂的中心,耳邊喘息聲逐漸加重,她像一艘失去了方向的小船,眩暈感從四麵八方襲來,撞得她幾乎快要站不穩。
“奚雪。”
肩膀上猛然傳來的重量,將她拽回了現實。
她回頭看向遊昭,無措轉瞬即逝,被藏得很好。
“你臉色很差。”遊昭低下頭,很仔細地觀察。
輕顫的睫毛和額頭沁出的汗都在戳穿她的遮掩。
“大概是空調有點冷。”她抱臂,很用力地捏了下胳膊。
遊昭二話不說,作勢就要脫了最外麵那件短袖。
幾個路過的人都微微側目,注意著遊昭的動作。
奚雪忙攔住他,“不用,我現在覺得不冷了。”
一覺睡醒,遊昭像變了個人。
好得有點讓人害怕。
“那先去做皮試。”
“嗯。”他能放棄繼續當眾脫衣,奚雪當然沒有異議。
打完皮試觀察等待的20分鐘裡,眩暈再一次襲來。
觀察室正對出去有一扇門,很像手術室的門,緊緊閉著。
坐下的連排椅突然變得格外冷,凍得她手腳冰涼。
“奚雪!奚雪!”身邊的遊昭連喊了好幾聲。
她茫然地回過頭去。
“時間到了。”遊昭微微蹙起了眉,“你是不是過敏?”
“不是。”奚雪重新看向那扇門,隻是普通的一道門,一點也不像手術室的門。
她喘了一口氣,“我想快點去打針。”
打完針卻並不能直接離開,還要繼續留在觀察室觀察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陡然變得難熬起來。
她閉起眼睛,企圖讓自己不再回想起以前的事。
可就算合上眼睛,那一幕幕還是繼續重現。
雜亂的人群,救護車的長鳴,病床軲轆滾動發出的摩擦,焦急的腳步聲。
還有,滴滴答答的血,從指尖淌落在白色的地磚。
“疼的話,你可以捏我的手。”一道不屬於回憶的聲音陡然出現,“就像之前一樣。”
他的掌心溫熱,是現實才有的溫度。
奚雪沒有捏,她隻是貼著那片熱度,從困境掙脫。
奚雪能感覺到那隻手的僵硬,他沒有分毫的挪動。
手的主人卻還要裝作沒什麼異樣來問她:“你是不是害怕醫院?”
“嗯。”沒什麼不好坦白的,她已經原形畢露了。
“我小時候也害怕,最害怕打針了,害怕手術室的光,害怕麻藥勁過後的疼,害怕傷口結痂的癢。”他娓娓道來,像在說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奚雪順勢問他:“你是不是動過大手術?”
“不算大手術。”遊昭指了指僵硬的那隻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下長度,“隻是留下了這麼長的一條疤痕。”
奚雪看向他被長袖遮得嚴嚴實實的手,難怪他在夏天也要穿長袖。
“沒想過去祛疤嗎?”
遊昭搖頭,“我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忘記這道傷口的存在。”
奚雪沒再繼續往下問,關於他人的辛秘,她不愛去探究,因為越觸及越想是要重新揭開血淋淋的現實。
“那你為什麼會害怕?”遊昭很好奇,畢竟她膽子大得看起來不像是會有害怕的東西的人。
奚雪深吸了口氣,她還從沒和人說過為什麼。
“我是一場車禍裡唯一的幸存者。”
所有親近的人都在那輛車上,她還什麼都不太懂的時候,就隻會呆呆地看著一個個人被推進手術室。
燈亮了又暗,亮了又暗。
重新推出來的人都被蓋上了白布。
她喊“媽媽”,沒有人回答。
她喊“爸爸”,還是沒有人回答。
最後蓋上白布的人又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