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曲後悔了很多年。
她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她媽媽沉迷賭博,欠下了很多的錢。她那時候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數額代表的意思,她隻知道媽媽和自己經常更換住處,就是為了逃避那些債主,他們可都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寧曲媽媽還不出錢的時候,她甚至被債主抓走過,就為了威脅她媽媽早日還錢。
但是搬家還是沒用,她媽媽有很嚴重的賭癮。就是搬到一處新的地方,她媽媽還是會找到這裡賭博的途徑,然後開始新的一輪賭博旅程。
寧曲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被她媽媽帶著在這個城市東躲西藏。
直到她十三歲那年。
寧曲那年上初中了,她和她媽媽一樣,模樣非常出色。但是似乎沒有人發現這一點,因為寧曲因為太自卑經常性地喜歡低著頭。從來沒有人發現她臉上的美麗。
寧曲有個沉迷賭博的媽媽的事情大概是從她的鄰居那裡許佳麗口中傳出來的。因為寧曲上初中之後,她媽媽的手氣似乎好了很多,很少再輸錢,她不知道她媽媽贏了多少錢回來,隻知道她媽媽買了一棟小房子,是她的名字。
許佳麗就是她的鄰居,寧曲和她媽媽搬過來的第一天,寧曲的媽媽宋薇就帶著寧曲挨家挨戶地上門拜訪,因為她們這次是要定居在這裡了,寧曲的媽媽希望能和鄰居搞好關係,說不定什麼時候能用得上。
宋薇帶著自己特意在外麵的糕點店買的米糕,一盤一盤送給了鄰居。
當拜訪到宋薇家的時候,寧曲站在她媽媽身邊,看到了從許佳麗媽媽身後冒出來的腦袋,那是看著和她同齡的小姑娘。
但是這次,兩人都沒有打招呼。直到去了學校報到,寧曲才發現她的鄰居和她一個班級。
兩個同齡小姑娘,又是鄰居,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這個無話不談,大概也是有彼此的秘密的。
儘管兩人關係很好,但是許佳麗從來不會邀請寧曲去她家坐坐,不過她很喜歡來寧曲的家。因為她家裡經常性的沒有大人在家,兩個小姑娘可以在房間裡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沒有大人會突然冒出來喝止。
寧曲覺得自己多麼幸運啊,她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有朋友了,但是沒想到當她步入十三歲的時候,竟然交上了一個好朋友。
寧曲從來不會計較許佳麗為什麼不喜歡自己去她的家。老實說,寧曲其實更喜歡待在自己家,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她一直很內向,不喜歡待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許佳麗和寧曲是兩種性格的人,她樂觀開朗成績優秀。寧曲在學習上總是不開竅,許佳麗是每次考試都能拿第一名的好學生。
不過好在寧曲的媽媽從來不要求她在學習上有所建樹。
寧曲這一年過得快樂充實極了。
不過有一點。
許佳麗在學校的時候,從來不和寧曲說話,甚至沒人知道兩人私下裡是好朋友,因為兩人看起來是那樣不對稱,許佳麗德智體全麵發展,而寧曲隻是班級裡一個無人注目的存在。
偶爾一次,許佳麗在寧曲家寫作業的時候,寧曲發現了她筆記本上的秘密。其中有一頁上,寫滿了一個名字。
周行。
即使如寧曲,也知道這是何許人。周行是她們的同學,是個問題少年,打架逃課是他的校園生活日常。
寧曲真是太驚訝了,她覺得許佳麗真是不該喜歡這樣的人。
許佳麗在發現寧曲看到她筆記本上的名字的時候,一瞬間慌亂不已,她試圖解釋。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隻是寫著玩而已。”
寧曲看了她一眼,假裝自己相信了,“有時候,我也會寫彆人的名字玩。”
許佳麗尷尬一笑,這天晚上,許佳麗走得很早,離開之前,她看了寧曲好幾次,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許佳麗喜歡周行的事情慢慢地在班級裡傳開了,但是在許佳麗拉著她進廁所質問她之前她都不知道這個八卦。
“你為什麼要把我喜歡周行的事情說出去?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寧曲愣住了,因為她什麼也沒做,她在學校除了必要,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
看著寧曲說不出話來,許佳麗冷笑,“我媽媽說你精神不正常,讓我不要跟你來往,我還反駁她,現在看來,你真是腦子不正常!”
寧曲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許佳麗走遠。
這個時候,寧曲在學校隻是不起眼而已。
許佳麗的八卦很快就傳到了老師耳中,這個時候的老師和所有時候的老師一樣,總是將早戀視為大敵。班主任本著負責任的心態將許佳麗請到了辦公室,詢問她有關這件事。
許佳麗也隻是個小姑娘,禁不住問,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她通紅的耳朵說明了一切。
老師打了電話給許佳麗的家長,告知了他們這一件事。
寧曲那天下午放學回家,許佳麗拒絕和她一塊走。寧曲提前到家,她出去扔垃圾的功夫,看到了許佳麗站在她家門口,然後門裡麵猛地探出了半個男人的身體,許佳麗被用力地拽了進去,然後寧曲聽到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隨即傳來許佳麗爸爸喝罵的聲音,隨著門被用地地嘭地一聲關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了過道中。
寧曲驚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她突然回想到許佳麗幾乎從來不提她家裡麵的事情,似乎也不喜歡回家,放學之後,喜歡來她家寫作業寫到很晚,然後才收拾東西回家。
寧曲搖搖頭,覺得自己是想多了,許佳麗那樣樂觀開朗的人,家庭怎麼可能會不和諧呢。寧曲自嘲一笑。
第二天,每個同學都知道了寧曲媽媽是賭鬼的事情。他們看她的異樣眼神複雜而直白。
寧曲其實都已經不在乎這種目光了,反正她從小到大都是頂著這個長大的。
但是她小學的時候是不知道這件事可以上升為校園暴力的。直到寧曲有一次被人堵在了廁所,被毫無理由的扇了幾個巴掌之後。
許佳麗已經不再和她說話了,寧曲繼續保持了她的自卑和沉默,遭遇校園暴力的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這個小小的學校幾乎沒有任何秘密,寧曲的事情很快就人儘皆知了。
隻不過沒有同學願意站出來維護她,
這裡多的是不學好隻知道抽煙打架的小太妹,擁有正義感的孩子太少了。就算是知道這件事是不對的,大概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冒著自己被孤立的風險維護一個賭鬼的女兒。
而且,興許當時的孩子也隻是因為覺得生活無趣那樣做能給他們帶來歡樂,至於寧曲的母親是做什麼的,根本就跟他們沒有關係。
有一次放學回家,寧曲被人堵在了學校旁邊的小巷子中,要她拿錢出來。
寧曲從來沒有零花錢,而且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給。寧曲小時候經常吃不飽,她對錢有一種超乎正常範圍的渴望。
正當小太妹們將寧曲圍起來打的時候,周行出現了。
周行一個人將那幾個小太妹抓住揍了一頓,等小太妹都跑了之後,周行在寧曲身前蹲了下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問道:“有錢嗎?煙抽沒了。”
寧曲從那之後,給周行交保護費,然後周行保她沒人敢欺負。
就這樣到了初三這年,快中考了。
這年她媽媽的情況不太好了,興許是財神爺不再眷顧,她媽媽又將積蓄輸光了。她將給寧曲的房子抵押給了高利貸的人,用這錢準備去最後一搏。
寧曲當然照例是不知道她媽媽的情況的。她媽媽也從來不會跟她說這些,隻是寧曲知道,她媽媽心情不好很暴躁的時候就是輸了,當她媽媽身上開始出現作為母親的溫情的時候,就是贏了,如果她媽媽要帶著她出去吃一頓,就是贏了很多。
這天夜裡快十點鐘了,寧曲接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電話裡那個男人說她媽媽在賭場出老千,讓她將她的房產證給帶過去,不然就要砍掉她媽媽的一雙手。
寧曲當時真的已經嚇傻了。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自己一直交著保護費的小男人。她幾乎是顫抖著雙手給他打了電話,語無倫次地跟他說了發生的一切。
電話那頭,周行竟然相當冷靜。
“彆擔心,我去帶你媽媽回來。”
寧曲不知道周行是怎麼做的,她媽媽真的回來了,可是周行的電話再也打不通,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而她媽媽也不肯將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她。隻是她媽媽從此之後再也不賭了。
三十歲的寧曲坐在寬敞的露台上,看著自家花園裡茂盛的繁花。三十歲時,她依舊是人間尤物。沒人可以否認她的美麗。
誰都以為身負如此美貌的女人定然會被疼寵一生,但是事實證明不是這樣,寧曲正在跟她的老公打離婚官司。男人覺得她肯定在外麵有男人,想要抓住她的小辮子,借此能多分一部分財產,同時也可以在親戚朋友麵前羞辱她一頓。
寧曲抽著細長的煙,緩緩地吐出一口淡藍色的煙霧。
她老公覺得她不能生孩子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仗著美貌亂搞,導致她失去了生育能力。結婚不過三年,這場匆忙的婚姻就已經滿地雞毛。寧曲有些後悔,當年她應該繼續選擇遊戲人生,而不是信了她丈夫的鬼話,以為他真的是她人生最好的避風港。
但是後悔也隻是一瞬間就劃過了。她老公確實很富有,就算是離婚,分到的財產也夠她享用一生。
她決定出去做個美容SPA,然後去購物,她有這麼多錢,不花在自己身上又花在哪裡呢。
事實上,寧曲的生活已經不足以用奢侈二字來形容了。或許是因為成長時對錢的極度缺乏和渴望,長大成人之後的寧曲在錢上麵確實迷失了方向。她留戀於各種各樣的男人中,這些男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有錢。
他們貪圖寧曲的美貌,而寧曲則要他們拿錢做交換。
不過也正是因為寧曲對錢太過渴望和極強的保護欲,所以她在婚前做了財產公證。
她自己的錢其實都夠她揮霍半生了。隻是她當年已經在錢上得到了滿足,可是於愛,卻從來沒有。所以當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她丈夫的真心的時候,她想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了結婚。
寧曲將燃了一半的香煙扔進了煙灰缸,然後走進了二樓那間豪華浴室,洗了個澡之後,她走進了那個足有一百平的衣帽間,挑選了半天,才從數千件衣裳中間選出了比較滿意的一件。
這些東西在離婚的時候,是會判給她的。
寧曲洗澡前就已經吩咐了管家,讓她將司機安排好,等寧曲下樓的時候,司機已經將車開出了車庫,停在草坪前等著她了。
寧曲去商場買了一大袋東西,衣服、鞋子、包包。司機提著七八袋商品,跟在她身後,然後將這些交給了女管家。
寧曲接到了她丈夫打過來的電話,事實上,他們已經有快一個月沒有聯係過了。
“西山彆墅你真的要爭嗎?你明明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房子!”
“哦,我知道。”寧曲微微一笑,她接過管家端上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將之遞還了回去。
“你知道嗎?我就是要將你所有喜歡的東西都爭過來,你的車子,你的公司,一棟房子又算得了什麼?”
“我警告你,寧曲,你彆太過分了,這些都是我的財產,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我肯分給你兩億現金和你現在住的彆墅,彆墅車庫裡的所有車,都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補償了!”
寧曲笑道:“吳皓,你也太天真了點,我的三年時間就隻值這點錢?”
“你就算是出去賣也賣不了這麼多,知足吧!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做了什麼!”
寧曲深吸了一口氣,“你彆忘了我手上有什麼東西!”
吳皓頓了頓,“我相信你沒有那麼蠢,你一旦將這些東西公布出去,我的財產都會變成非法收入,到時候你一個子兒也彆想拿到!”
寧曲輕鬆地笑道:“吳皓,你忘記了嗎?當年你追求我的時候,我都已經買得起彆山春望的彆墅。我的婚前財產是做過公證的,我就算是拿不到這些錢,你成了窮光蛋還要鋃鐺入獄的時候,我還是富婆一個。”
吳皓顯然沒有想到這個,他愣了愣,才冷冷地吐出一串字符。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娶了你這麼個惡毒的□□!”
寧曲輕鬆地將電話掛斷,然後優雅地走上了樓。
將自己砸在了床上,寧曲疲憊地閉上了雙眼。這場離婚官司已經打了快半年,拖得越久,她的心就越疲憊。
她這一聲都在追求兩樣東西,錢和愛。她知道錢很容易獲得,而愛很難。她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能在當年說服自己去結婚,甚至她在結婚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準備要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了。可是當努力了半年卻毫無進展的時候,她去醫院檢查,說是自己宮寒,很難生育孩子。
而吳皓也是以此為借口,提出了離婚。
孩子誠然是一個因素,兩人之所以現在撕破了臉,是因為吳皓厭倦了婚姻的同時懷疑她出軌,也不想分財產給她。
寧曲疲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