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淩雙本想謝絕,秦闕卻沒給她機會,“快走,一會兒院副親自來守了,誰也進不去了。”
周淩雙隻得跟著幾人一道進了書院,因有兩個女子,還惹來旁人側目。
吳瑩月在信裡約定,兩人在周家後門那裡見麵,她晚上買酒去給守門的婆子喝,拿了鑰匙就出來。
林筠猶豫再三,還是提前進了城,開了間客房住下。
換做以往,他自是舍不得花這個錢,但是現在不同以往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確實是因為周家的原因,他不再那麼拮據。以前去書齋買紙,都隻能買一些發黃的邊角料,如今他可以揣著底氣,進去要最好的宣紙。
林筠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用過邊角料寫字了。連毛筆都是用的周家送來的最好的,至於他以前自己用豬鬃毛做的毛筆,早就被他扔得不見了。
趁著夜色,他摸到了周府後門。他縮著脖子,不時地左右張望,像做賊一樣防著避著路過的人。
他沒發覺此刻他斯文全無,再沒有半分他平日自以為傲的讀書人的氣質,而像是個踩點的強盜。
他恨不得將自己的頭縮進脖子裡去,生怕彆人認出他來。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的推進,裡麵還沒有動靜。林筠有些不耐煩。
明明都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很久了,吳瑩月還沒有出現。
正當他以為吳瑩月被什麼事情絆住出不來,準備回客棧的時候,裡麵傳出很小的聲音。
“林筠哥,你在嗎?”
林筠精神一抖,小聲應:“我在。”
接著傳來門栓的響動聲,鐵鏈的撞擊聲,然後門吱呀一聲響,被人從裡麵拉開,緊接著吳瑩月的臉出現在門內。
“瑩月!”
吳瑩月探出頭左右張望,見沒有人,朝林筠招了招手,“進來說話。”
林筠跟著進了門去。
吳瑩月小心翼翼地將門輕輕地關上。
後門有些黑,兩人都看不太清對方的臉,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筠哥!”吳瑩月輕輕地叫了一聲,就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林筠擔心被周家的人看到,連忙製止,“彆哭,被人聽到不得了。”
吳瑩月連忙收起了哭聲,但是心裡還是倍感委屈。
“筠哥,他們要將我嫁出去!”
林筠吃了一驚,“什麼?”
吳瑩月重複了一遍,又告狀似的道:“這都是周淩雙的主意,是她攛掇周夫人給我相婿的,我昨天去找她,她還跟我裝傻充楞。而且,你不知道她現在對我是個什麼態度,好像我是她家的下人一樣呼來喝去的。”
林筠眉頭微皺,“怎麼,她對你的態度也較以往大不相同了嗎?”
吳瑩月點點頭,“說來真是奇怪,她對我的態度突然就轉變了,還不準我再叫她雙兒,讓我叫她周表姐。特彆是,我以前進她的房間從來不需要通傳,如今竟然要我跟丫鬟通傳了,才準進去。”
林筠臉色微變,“她對我的態度也是截然不同,你說,她是不是已經發覺了什麼?”
吳瑩月也被嚇到了,“不可能吧,我們最近也沒見過麵,沒嚇自己了,她怎麼可能知道!”
正在這時,另一邊有說話聲傳來,嚇了兩人一跳。
林筠慌忙想逃出去,免得被人撞見。一拉門栓,紋絲不動,他晃了晃,門發出哐哐兩聲響,拉不開。
門外麵不知何時被人鎖上了。
“什麼人!”
門響動的聲音驚動了道路儘頭的人,他們撒腿就往這邊跑過來。
林筠嚇得冷汗直冒,他不管不顧地狠狠地拉了幾下門,還是拉不開。
躲無可躲,後門前麵是一處空院,沒有地方可藏人。
那邊人已經喊了起來,“有賊啊,捉賊啊!”
林筠慌亂之下,已經全然忘了吳瑩月還在他身邊,他連忙製止那人,“彆喊,彆喊!我是林公子!”
那人停了停,嘲笑道:“哪個林公子,做賊的林公子嗎?”
林筠聽了這話,臉色騰地漲得通紅。
還是吳瑩月反應過來,自己和林筠深夜在這裡見麵,實在是說不清楚。正想找地方躲,那邊的人已經像風一樣的跑了過來,一共兩個下人,將林筠和吳瑩月圍了起來,嘴裡還在不停地喊捉賊。
林筠是真的慌了神,“彆喊,彆喊,你們應該都認識我,我是你們姑爺!”
姑爺這兩個字,似乎真的鎮住了那兩人,那兩人果然不再喊,不知從裡麵摸出火折子和蠟燭,嗤啦一聲點燃,湊近了林筠,上下打量。
林筠一張俊臉又白又紅,額頭上儘是鬥大的汗珠。
那人看清了林筠,也看清了吳瑩月。
他有些不懷好意地笑,“喲!還真是林家公子,這夜深了,您和吳姑娘在這裡做什麼?”
林筠一時不知該怎麼回,他很後悔白天沒考慮好就來了,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我…我…”平時的滿腹經綸,此刻都無用武之地,林筠結結巴巴的,一個借口也想不出來。
還是吳瑩月腦子轉得快,“是林公子有東西要拿給雙兒,雙兒這會兒沒空,托了我過來拿的。”
那下人十**歲模樣,十分油頭的樣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兩人幾遍,才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我們作為下人的本分,剛才也吆喝了捉賊,還是去和姑娘稟明了好,免得下麵的人對吳姑娘有誤會!”
“萬萬不可!”林筠腦子此刻仿佛已經不會轉動了,他慌亂地製止那個下人。
吳瑩月心裡暗罵了他一聲蠢,他這樣慌不擇路的,人家又不是傻子,不會多想才怪了。
果然那兩個下人直勾勾地盯著兩人,目光中都冒著興奮的光。
“兩位,還是隨我去見老爺吧?你們到底是給姑娘拿東西,還是旁的事情,都隻管去和老爺說明。”
“不可、不可…”林筠連連擺手。
吳瑩月見他嚇得六神無主。又見那兩個下人雖然說要拿他們去見老爺,但是也沒有真的動,心知那兩人肯定是想要好處。
想要好處就好辦了,就怕兩人是個愣子,怎麼說都不進油鹽。
她上下摸了摸,將手上的玉鐲子和頭上插的金釵子拔下來,準備塞到其中一人手裡,“你們守夜辛苦了,這些就當做我請你們喝酒的。”
豈料那下人連連後退,嘴裡道:“姑娘的東西,我們可不敢收,守夜是我們的本分,可當不起姑娘的感謝。”
心知那人是嫌少,吳瑩月心裡暗罵這些人貪心不足,臉上隻得賠笑,“這些隻是小意思,明天我再拿些銀子與兩個小哥打酒喝。”
那兩下人心裡推說不要,對視了一眼,推拒沒那麼明顯了。
吳瑩月鬆了一口氣。
其中一人道:“明天可不是我哥倆當值了,記不記得今天的事也說不準。”
吳瑩月聽了這話,知道他們是想今天就拿到銀子。也無法可施,隻得道,“那兩位小哥稍等,我去取來。”
林筠這會兒冷靜下來了,見那兩個下人真的就站在原地等吳瑩月去取銀子,心裡很是鄙夷,這種人就知道貪圖這種蠅頭小利。
吳瑩月很快回來,她就住在旁邊不遠的院子裡。
她這些年存了些體己,怕封口費不滿那兩個下人的意,將所有銀子都帶了過來。一開始塞了一半過去。
那下人接了銀子後,在手上拋來拋去的,也不說話,吳瑩月暗罵一聲貪心不足,隻得將另一半銀子又塞過去。
“這些是我全部的積蓄了,再多也沒有了。隻望兩位收下銀子之後,忘記今天的事。你們收銀子打酒喝,今天的事再也不要提。”
吳瑩月看著兩人將銀子揣進衣兜,心痛不已。這些年她花的用的都是從周淩雙那裡摳過來的,自己的月銀都存了下來,誰知道今天竟然都奉送給了旁人。
那兩個年輕下人對視一眼,嘴裡笑著,“這是自然,我們什麼也沒瞧見。”
林筠自此鬆了口氣,但也擔心,這兩人以後不會時常用這個來威脅人吧,那就真的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了。
那兩個下人很快跑了。
兩人驚魂未定,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後怕。
“筠哥,你快走吧,一會兒再被人撞見,就真的全完了。”
不消吳瑩月提醒,林筠也知道自己該走了,隻是這後門被人鎖上了,一時不知從哪裡走。
“這後門怎麼會被人突然鎖上了?”吳瑩月奇怪地說了一句,伸手去拉,沒想到門竟然拉開了。
她咦了一聲,來不及多想,“筠哥,你快走。”
林筠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此時也來不及深想,兩人拉開門,吳瑩月推著還有些發愣的林筠出來。
突然感覺外麵很亮,一抬頭,兩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周忞負手站在門外,旁邊還站著周淩雙。兩人後麵站著五六個下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火把,即使周忞背對著火光,也能看清他臉上的陰沉。
媒人宋氏眼皮也不抬,“是的,請老嫂子退還信物。再請林秀才出來在這份退親書上按個手印,大家好聚好散,不要鬨得太難看。”
趙氏是個潑辣人,她還不知道自家兒子乾了什麼事,用力一拍周府送來的梨木桌,“什麼話!退親是他們想退就能退的嗎?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東西!”
宋氏冷冷一笑,這趙氏先前被捧得太高了,都忘了自己窮困的時候是個什麼德行。如今也敢跟周家拍板了。
“這親事為何要退,林秀才一清二楚,不如老嫂子將人叫出來,好生問一問您那好兒子乾了什麼事,這親,你不退也要退,還能由得你了?我告訴你,”宋氏揚高了聲音,“這親你們要是不肯退,鬨將起來,隻怕會影響林秀才的功名路!”
宋氏想著周家老爺承諾的大紅封,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什麼狗屁秀才老爺,那些一輩子窮困潦倒的秀才老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她見得多了!有什麼了不得!
聽她這麼說,趙氏有些遲疑,正要說話,林筠闖進屋中來,“娘,這親事,退了吧。”
他害怕。害怕周家真的將這件事情抖出去,如今讀書人都注重名聲,沒有好名聲,彆提做官了,就是考取功名,都沒有資格。
宋氏其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前麵的威脅都是周老爺跟她說的,沒想到還真的管用,看來這林筠真是乾了什麼為周家所不容的事。而這種事,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個大半。
“筠兒?”趙氏滿腔狐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瞞著我?”
“娘,這事你先彆問了,回頭我再跟你細說。”
“可…”趙氏急了,她一開始覺得周家女兒配不上自己兒子,可現在,她吃穿用度,好像那些高門老太太似的,她還計劃買個丫頭回來伺候她,要是周家這門親事斷了,以後這些用度銀子從哪裡來?她已經過慣了這種福貴生活,再讓她回去吃糠咽菜,那是萬萬不能的。
她拉著林筠去了另一件房,“筠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我跟你說,周家這門親事萬萬不能退的,你以後考功名還要耗費不少銀子,要是沒了周家的支持,咱娘倆又得過以前的苦日子了。”
林筠苦笑,他何曾不知道。可誰讓周家知道了他和吳瑩月的事。
一時間,他心裡不禁埋怨起吳瑩月來,要不是她那封信,他何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娘,退了吧,”林筠不想跟趙氏說真正的原因,“兒子是秀才之身,要找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他周家今日做出這種態度,兒子也不屑再娶他周家姑娘了。”
趙氏遲疑,“可…娘知道周家姑娘配你是差了點,可是周家有錢啊!”
“娘!”林筠大喝一聲,“讀書人豈能為五鬥米折腰,傳出去,隻怕夫子都要羞於收了我這樣的弟子了。等兒子考中了功名,要什麼錢財沒有?”
這話仿佛給趙氏吃了顆定心丸。反正周家以前送來的東西還在,以後省著點花,應該也能撐到林筠考上功名。到時候,再給林筠相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來伺候她,豈不是更好?
趙氏合計得很好,從房間裡出來後,就趾高氣揚地揚著下巴對宋氏道:“這門親事,要退也是我林家退,他周家算個什麼東西,配我們筠兒還是高攀呢,呸!隻是我家以前送去的聘禮,要一樣不少地給我退回來!”
宋氏笑吟吟的,“這是自然。既然老嫂子和林秀才商量好了,就在這退親書上按個手印吧。”
趙氏沒再猶豫,接過印泥,就在退親書上按上了手印。
林筠手指上摁上了印泥,心裡卻開始猶豫不決,宋氏見他猶豫不摁,催促道:“林秀才猶豫什麼呢,你家那些聘禮,周老爺都已經派人送過來了,就在你家大門外邊候著呢。就等你在退親書上摁了手印就抬進來。”
聽了這話,林筠知道這件事沒有轉機了。
宋氏眼看著林筠摁下了手印,嗬嗬一笑,將退親書收回來疊好放進袖袋,這才出去招呼周家的人將東西抬進來。說是抬,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隻是當初宋氏為了撐場麵去置辦的一些便宜貨。當時的原主當成寶貝般收起來,如今完璧歸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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