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秀秀回房間之後, 將紅包拿出來,一打開,裡麵果然放著的是銀票。她取出來之後, 看清麵額,很是吃了一驚。
李雙月往裡麵放了兩張十兩銀子麵額的銀票,也就是二十兩銀子。
曹秀秀雖然現在有錢了,不缺這二十兩銀子了, 但是還是十分感激李東家的一片心意。
城裡的春節味兒濃, 隻是繡莊裡麵人少,顯得有些清冷了些。
等到了正月十五,去年過年的時候,曹秀秀跟著孟氏一起去了張家繡嫁妝, 過完大年三十, 初二就又去了張府。今年就不必這樣匆忙了, 今年也沒有接到繡嫁妝的訂單,就算是有, 李東家也不會派她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城裡要玩花燈。玩花燈的人是官府請的, 要走街串巷的玩, 人會很多,幾乎城裡的百姓們都出來看花燈了。
不僅如此,在坊市那邊,還有一條專門的巷子賣花燈, 不僅有花燈賣, 還有很多小玩意,吃的玩的,應有儘有, 著實有趣。
曹秀秀雖然一年到頭都待在鋪子裡,但她畢竟隻是個十來歲的姑娘,對這種熱鬨的去處也是十分向往的。
終於盼到了正月十五。
今天她們沒有做晚飯,而是從已經開業的酒樓訂了一桌席麵,早早地就吃過了晚飯。李東家已經看了幾十年的花燈了,不想去湊這個熱鬨。曹秀秀就跟著小何一起上街去看花燈。
小何現在對曹秀秀的心思很是複雜,他知道自己和曹秀秀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隻怕她看不上他這個跑堂的夥計,所以雖然心裡藏了話,卻不敢對曹秀秀說。
曹秀秀的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小何對她有意思。
吃過飯,天還沒有黑,但是街上的氛圍已經有了。
曹秀秀如今無憂無慮的,就比以前快樂太多了。她看到什麼都覺得高興。而且今年她寬裕了很多,這些東西也不費什麼錢,隻要是喜歡的,想吃的,她都買了個遍。小何就跟在她身後,見她拿著東西不方便逛,就主動將她提著的東西接了過來。
燈市上的人隨著天慢慢變黑也多了起來,很多小販都想要在今天晚上來分一杯羹,所以燈市延綿不絕,長達二裡。
曹秀秀本來就是吃了晚飯才出來的,又嘴饞吃了不少的小吃,這會兒剛好逛逛消消食。
因為這個燈市熱鬨,且一年隻有一次,所以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愛湊熱鬨的都會來逛逛。
白二爺現在就跟在自己妹妹白明珠身後,白明珠在一個攤位上麵挑選著燈籠,他就站在身後,吩咐隨行的兩個下人看好小姐,燈市上人太多了,彆讓人衝撞到了她。
這不是白明珠第一次逛燈市了,她幾乎每年都會過來,雖然說很多東西已經不新鮮了,但是她還是喜歡過來,這裡熱鬨得緊。
白明珠身上就穿著好不容易才在繡莊買到的孔雀裳。她過年前才拿到手,正新鮮著,雖然昂貴,但是白明珠並沒有舍不得穿的意思。
白明珠挑了一個老虎造型的燈,她讓攤主給她點上了蠟燭,就提在手上玩。
本來白二爺是想將他大哥的兒子白永壽給抱來的,但是白明珠不同意,說小孩子太難照料了,影響她玩。
白二爺想了想,白永壽有些皮,這燈會上人又多,若是一個不小心看丟了,也是個麻煩事情,遂作罷了。
白明珠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地看過去,她財大氣粗,隻要是看上眼的東西都買,光是燈籠就買了五六個,不止隨行的下人手裡拿滿了東西,就連白二爺手上都提上了一隻燈籠。燈市還沒逛一半呢。
天空黑得如同潑了墨,雖然還是初春,但是燈市人潮擁擠,巷子就這麼寬,兩邊都擺上了貨攤位,中間留給行人通過的空間就窄了,人又多,幾乎快達到人擠人呢。
不少農家小孩子在人流中穿梭,一點都不害怕。
可憐白家兩個隨行的下人手裡都提滿了東西,還需要時刻注意著,不讓彆人撞上白明珠。
白明珠可不管這些,她的目光放在了兩邊的攤位上。吃的她瞧不上眼,覺得這些下等人做出來的東西不乾淨,所以她也不想吃,隻是小玩意多,她很喜歡。
人越來越多了,白家兩個下人走在白明珠的前麵,儘力給她開路。
人越來越多,兩個隨從手上又提滿了東西,漸漸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手上拿著一根糖人,一邊逛一邊看。他頭上還梳著兩個總角,臉上有些臟,穿的衣裳看起來也有些短了,還有幾個補丁,一看就知道是窮人家的孩子。
這孩子的黑眼睛咕嚕嚕的,他看到一旁的小攤上有用木頭雕的木劍,雖然他十二三歲了,但是這木劍雕刻得十分精巧,看著像是真劍。他一喜,攤位旁擠滿了人,他想湊過去看得更真切一些。
小孩子從小營養不良,長得矮瘦矮瘦的,在人群中穿梭十分容易。他撥開兩邊的大人,就朝攤位方向擠了過去。
白家兩個下人提著東西,沒注意就被這小孩撥到了一邊去,心中一驚,連忙回過頭,等看清後麵,登時就瞪大了眼睛。隻見這個毛頭小子,竟然徑直衝向了白小姐。他還不自知,眼睛隻有攤位上的木劍。
兩個下人一驚,連聲嗬斥了幾聲,但是為時已晚,這小孩手上拿著的糖人,不小心戳到了白小姐的衣裳。
白小姐今天為了展示自己的漂亮衣裳,連披風都不願意披的。這等得十分辛苦的衣裳被糖人粘住,頓時就留下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黃褐色印子。
白小姐愛俏,這衣裳還是用的白底的綢子,糖粘在上麵十分明顯。
白小姐在那兩個小人驚恐地嗬斥的時候就發覺了不對勁,但是也晚了一步,她來不及避開,這小子就衝過來了。
白明珠看著乾淨的衣裳上留下的糖印子,先是愣了愣,隨即厲聲尖叫。
先不說她這衣裳花了多少銀子,這糖漬粘上去說不定洗不掉了不說,這衣裳她可是等了三四個月才拿到手,還沒穿幾次,新鮮勁都還沒有過去,就這麼被糟蹋了!
白明珠之後的反應就迅速得多了,她一把將那個罪魁禍首拉住,狠狠一貫,小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可能真的是因為氣衝上了頭,一瞬間爆發出來的,竟然將這孩子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曹秀秀走在前麵,小何就跟在她身後,小何手上已經拿了不少的東西,都是她的。曹秀秀有些過意不去,提出自己拿一半,小何愣是不同意,將她買的吃的玩的提在手上,曹秀秀自己就提了一盞桃花燈。燈裡她沒讓攤主點上蠟燭,這巷子人太多了,又擠得慌,點上蠟燭不太安全。
走到一處格外的擁擠,人站著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當街賣藝還是什麼。曹秀秀興奮得緊,她也撥開人群朝裡麵擠過去。、
小何提著東西,實在擠不進去,隻好就站在外麵等她。
等曹秀秀擠到了裡麵,才發覺並不是什麼賣藝,而是有個穿著白色棉裙的女子在臭罵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孩。一個披著寶藍色披風的男子在跟那個姑娘說著什麼,但是姑娘顯然怒不可遏,一腳朝那地上跪著的孩子踹了過去,小孩子不停地抹著眼淚,卻不敢哭出來。他本來就單薄,被這一踹就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穿著破爛的棉衣,地上全是積雪融化過後的泥汙,這孩子就被踹倒在青石板上。
曹秀秀眉心一鎖,有人比她先站了出來。
“我說,這位小姐,這小孩也隻是無心之過,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何必為難一個孩子呢!”
站出來說話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叔,他很看不過眼地準備去將那個孩子給拉起來。
曹秀秀已經認出來這一男一女的身份了。不管男的還是女的她都見過,是白家的人,白二爺和白明珠。
她那個夢境,這個白明珠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白明珠是白家的明珠,為人刁蠻驕縱,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惹到她了,竟然被她這樣當街羞辱打罵。
白明珠冷哼一聲,道:“這小雜種將我的衣裳弄臟了,你敢去拉他,你就賠我的銀子,這衣裳一共花了我一百二十兩銀子,你敢站著說話不腰疼,敢不敢賠我銀子?”
那大叔聽說這衣裳竟然這麼貴,當即就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有些氣弱道:“衣裳臟了,回去洗洗就是了,有什麼打緊呢!”
白明珠冷笑道:“我這一百多兩的衣裳,還沒有穿過兩次,就被弄臟了,你讓我回去洗洗就行?若是洗不乾淨呢?而且這麼貴的衣裳,洗了就變形縮水了,誰能能穿?”
那大叔道:“小姐是有錢人,既然不缺這些錢,何必誇大其詞,說著衣裳價值一百多兩銀子呢!我看著孩子也是無意的,小姐讓他賠禮道歉,便罷了吧!”
白明珠哪裡肯就此罷休,她衣裳被弄臟了,逛燈市的心情都給弄沒了。白二爺雖然也一直在旁邊勸著,但是他素來拗不過自己這個妹妹,白明珠根本就不聽他的。
白明珠本來就氣衝雲霄,聽這大叔置疑自己的衣裳不值這麼多銀子,更是勃然大怒。
“你這老頭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貴的衣裳吧?這衣裳可是孔雀裳,就這麼一身就是一百二十兩銀子,你出去打聽打聽,孔雀裳是不是就是這個價?我告訴你,就是有錢也買不到這衣裳,我整整等了四個月才等到,現在就被這小鬼給弄臟了,你要我善罷甘休,賠我一百二十兩銀子,我就放過這個小鬼!拿不出來?那就滾一邊去,彆在這充當爛好人!”
那大叔哪裡會有這麼多銀子,他能站出來替這小孩說兩句就已經是因為本性善良了。他搖了搖頭,無奈地退了回去。
圍觀的百姓也都竊竊私語,有的人不知道孔雀裳是個什麼東西,有的人知道,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因為這衣裳價格奇貴,所以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人聽過它的鼎鼎大名。
“原來是孔雀裳,怪不得這個女子這般生氣呢。我聽說過,這孔雀裳是繡莊做出來的,一件衣裳最少就值八十兩銀子,若是料子用得再好一些,聽說兩百兩一件也是有的呢,而且會做這種衣裳的人隻有兩三個,就是有錢,也要等著,差不多幾個月才能拿到衣裳,確實很名貴。”
周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那小孩聽說被自己弄臟的衣裳這麼貴,跪坐在青石板上的泥汙中,嚇得瑟瑟發抖,臉上人色全無。
正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白小姐這衣裳我來賠。”
無數雙眼睛頓時就看了過去,隻見一個穿著水綠色棉襖的女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徑直走到了那個小孩身邊,伸手將小孩給拉了起來。
雖然街上掛著無數盞燈籠,但是因為圍觀的人實在太多,將光線擋住了許多,人群中間就顯得有些暗。
那小孩子還不敢起來,曹秀秀硬將人給拉了起來,然後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臉上的泥汙。曹秀秀隔著衣裳握住小孩的手臂,他衣裳很是單薄,湊近了看,H還能看到他衣裳上的幾個補丁。
曹秀秀猜他衣裳應該都已經弄濕了。她掏出荷包,從裡麵摸了幾個銅板塞到孩子的手心裡。
“你先回家去吧,我來賠她的衣裳,彆怕。”
小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臉上還有些不敢置信。他緊緊地將銅板握在手心,銅板還帶著眼前這個姐姐的體溫。
曹秀秀拍了拍他的手臂,“快走吧。”
小孩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看了一眼白明珠,咬了咬牙,轉身就跑。
但是他還沒有跑出兩步,就被白家的下人給攔了下來。
曹秀秀見狀,臉色微寒,轉頭看向白明珠,“白小姐,我都已經說了這衣裳我來賠你,你攔著這孩子不讓他走是什麼道理?”
白明珠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見她穿著也就是尋常,又見對方長了一張清麗的臉,心裡頓時就不樂意了,她冷笑道:“你來賠,你拿什麼賠?你將一百二十兩銀子擺出來,我就相信你賠得起!”
白二爺在看到曹秀秀出現的時候,不由得驚喜交加,此時見白明珠為難曹秀秀,連忙嗬斥了一聲,“明珠,適可而止吧!”
白明珠要是肯聽他的,剛才就不會扣著那個小孩不放。
曹秀秀也被她這得饒人處不饒人的做法給激怒了,頓時也冷笑道:“我可以立馬就將銀子擺出來賠給你,那麼你能立馬就將這身衣裳脫下來給我嗎?”
白明珠沒想到對方牙尖嘴利,頓時氣得臉色發白,“我晾你也不會有這麼多銀子,不要跳出來充當好漢,不然我叫你賠得傾家蕩產!”
這兩人一來一往的,白二爺雖然急,但是半句話都插不上。
曹秀秀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冷聲道:“適才白小姐說這衣裳值一百二十兩銀子,白小姐說得不錯,這衣裳確實值一百二十兩銀子。”
白明珠冷笑一聲,“你知道就好,趕快滾一邊去,你就是出去賣身也掙不來這一百二十兩銀子!”
曹秀秀並沒有因為她說話不客氣而動怒,而是冷靜了下來,“我給白小姐重新做一件一模一樣的,白小姐就不要再為難人了,放這孩子走!”
白明珠忍笑道:“你當你是什麼人?這孔雀裳也是你說能做你就能做的?”
這回不等曹秀秀說話,白二爺總算是插上嘴了。
“明珠,這位曹姑娘就是繡莊的人,你身上這件衣裳,說不定就是她做的。”
白明珠聽了她二哥的話,真是吃驚不小,她雖然去過兩次繡莊,但是沒有見過曹秀秀,或者是見過了沒有留下印象,她還真不知道曹秀秀就是做孔雀裳的人。
曹秀秀看了白二爺一眼,問道:“這回白小姐該相信我能賠你一件衣裳了,還請白小姐放這孩子回家,你的衣裳我來賠。”
白二爺連忙對那兩個下人道:“放這孩子走!”
白二爺開了口,兩個下人不敢再攔著,放了孩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