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太監噤了聲,退後半步不敢再言語。
雲皇後發了一通火,又道:“皇上下朝了沒有?這事通傳他了嗎?”
一定要讓陛下知道蕭氏的無禮,屆時她再推波助瀾,讓陛下下旨訓斥那鄉野村婦!
太監聞言,支吾了一下,“陛下......下了朝就去紫宸殿了。”
雲皇後聞言瞳仁一震,“你說什麼?!”
*
紫宸殿內,怡妃毫無準備,措不及防就迎來了蕭王妃,對方一見她就笑吟吟地喊親家母,喊得怡妃心頭一跳,差點腳下打滑。
她看一眼殷離,後者投來安撫的眼神,她才稍稍定下心來,招呼起了客人。
王妃又拉著殷離的手不住地誇,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誇得怡妃眉開眼笑,氣氛終於活絡了些。
蕭沐則像是個局外人,儘了應有的禮數之後,就自顧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
糕點塞滿了一邊的腮幫子咀嚼著,像是個過冬藏食的小鬆鼠。
倒不是他貪嘴,屬實是在宮裡規矩多,他手腳沒地方放,妃子們聊的話題又沒趣,他隻能給自己找點事做。
殷離看了他那圓滾滾又蠕蠕動的腮,不由想笑,像是毛茸茸的小東西住進了心房裡,蹭得他心尖發癢。
不久,隆景帝來了。
他下了朝就聽聞此事,本是不放心怡妃獨自應對蕭氏,卻沒想到一來就看到一派其樂融融的場麵,亦稍稍放下了心,亦加入進來,聊起了家常。
於是雲皇後趕到時,便見到這樣一幅場景,蕭王妃拉著的怡妃手正聊得熱絡,一口一個親家母。皇帝亦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幾句,好一派和睦的一家五口。
倒顯得她這個剛剛趕來的皇後成了局外人。
她覺得刺眼,但當著皇帝的麵,卻也不得不忝著臉打招呼。
氣氛因為皇後的加入,突然安靜下來。
隆景帝率先打破沉默,沒話找話地問蕭沐:“近日與離兒過得還好?”
蕭沐想了想,看一眼殷離,據實回答:“有些波折,不過有驚無險。”
“哦?什麼波折,說來聽聽。”隆景帝像是很有興趣,意味深長看一眼殷離後,端起茶盞輕啄一口。
“有人在公主的安胎藥裡放了五行草。”蕭沐對於無關劍的事情向來去頭去尾隻揀梗概說,一句話很短,卻讓皇帝與怡妃都驚呆了。
他這一句短話信息量巨大,驚得皇帝嗆了一口茶水,連連咳嗽。
怡妃亦是一臉震驚地看著殷離。
什麼安胎藥?誰喝安胎藥?
蕭沐沒有解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就自顧給皇帝下起保證來:“此事是我疏忽,今後我一定會照顧好公主,不會再有意外。”
對他來說,不論事實如何,都是因為他沒發現屋裡的奸細,他從來不給自己的疏忽找借口,認為承擔責任才是主要的,便完全忽略了解釋事件背景,例如殷離根本沒懷孕,也沒喝藥。
於是三人都誤會了。
皇帝與怡妃看著殷離目光複雜,他們素來知道殷離主意多,難不成是什麼假裝懷孕的計策?
雲皇後則是不由自主瞥了一眼殷離平坦的肚子,方才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
蕭王府的探子沒有傳來回信,她還不知道具體情況,聽見蕭沐的話便知應是成了,就是不知那探子暴露了沒有,為何至今沒有消息?
殷離聽了蕭沐的話微微皺眉,心說這病秧子當著皇後的麵把探子下毒的事擺到台麵上來,難不成是要硬碰硬?
隆景帝問:“到底發生何事?”
蕭沐正欲開口,卻見蕭王妃適時接話,故作歎息地哎了一聲,做出一臉後怕的表情:“離兒可憐呀,才喝了幾日的安胎藥,就被笨手笨腳的侍女弄混藥材,竟然摻了滑胎的五行草。”
怡妃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五行草這種絕嗣的東西可不常見,怎麼會無緣無故弄混呢?”她說時意味深長看一眼皇後,又擺出擔憂的表情拉過殷離,關切詢問:“離兒沒事吧?”
殷離心道還是王妃機智,把下毒說成是疏忽,避免與皇後正麵衝突。
他對怡妃搖搖頭,“我沒事。”
雲皇後聞言勾起了唇,暗自暢快不已。這神情落在蕭王妃眼裡,後者立即調轉話鋒:“是啊,我們離兒吉人自有天相,好在那藥沒喝。”
雲皇後的笑容旋即僵在臉上。
蕭沐點點頭,“公主聰慧,及時發現了。”
隆景帝了然,讚許地看一眼殷離,又問:“那奴才如何處置了?”
蕭沐誠實回答:“杖斃了。”
殷離額角一跳,蕭沐果然囂張,私自處置了皇後的人,還當麵炫耀。
這都不是硬碰硬皇後,而是嘲諷了。
不過還挺爽的......
他還在想蕭沐該怎麼收場,便聽見王妃道:“我知離兒身邊的侍女都是皇後娘娘賜下的,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定然留不得,我就越俎代庖,替皇後娘娘處置了。”
她說時,意味深長地看著皇後,“皇後娘娘不會介意吧?”
雲皇後看見王妃含笑的目光中透出了點警告的意味,她磨了磨牙,強笑著道:“這麼個粗鄙的丫頭,處置就處置了吧,本宮下回再挑幾個好的。”
“不用了。”蕭沐回絕,“還是王府的老人好用,不容易出岔子。”
雲皇後被蕭沐這句囂張的話堵得麵色一黑,這是在嫌棄她□□的人笨手笨腳嗎?
豈有此理!
還沒等雲皇後發作,蕭沐又道:“這一回公主並沒有懷孕,算是有驚無險,為了保證以後不出差錯,王府還是不要再收外人了。”
殷離心頭告訴自己蕭沐就是這樣的囂張,習慣就好。
但看見皇後被懟出豬肝色,他就心頭暢快。
而且蕭沐似乎隻對外人囂張,麵對他與王妃,便乾淨溫和,毫不設防。
如此看來,這份囂張都顯得可愛了。
雲皇後的麵色一點點陰沉下去,最後變成了鐵青。
沒懷?
這就是說因為一個不存在的孩子,她不僅丟了一枚成功楔進王府的釘子,還把今後往王府裡塞人的機會都斷絕了?
王妃捂嘴笑了笑,“是呀,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親家母交代才好。”
皇後恨得牙根癢,掛著虛假的笑意道:“是嗎,那還真是有驚無險啊。”
隆景帝幾乎壓不住唇角,心說離兒這一招引蛇出洞真是高,於是亦點頭道:“是該好好安撫離兒,回頭朕的庫房裡有什麼想要的,儘管挑。”
殷離應下了,可抬眼便見皇後看向怡妃的猙獰的眼神,心頭一沉。
皇後被這樣下臉,等他們一走,一定會想法子磋磨母妃。
他的腦海飛速運轉,想著該怎麼護著怡妃。
此時皇帝岔開話題,繼續與蕭沐話起了家常:“你父親最近如何?”
蕭沐愣了愣,他穿過來至今不過月餘,提起這個蕭老王爺隻有原主記憶中一些模糊的印象,老王爺常年駐守北境,父子二人鮮少見麵,全憑家書傳訊,最近如何,他還真不知道。
他絞儘腦汁,試圖回憶最近一封家書的內容。
良久,他哦了一聲,道:“父親說今年的馬駒質量不好,隻能挑出良馬千匹,恐怕還不夠鎮北軍自己用的,說答應要送我的馬駒隻能等明年了。”
這是他從記憶中挖掘到的最近一封家書的內容,也不過想起隻言片語,其他的,他屬實想不起來了。
可聽見這句話後,雲皇後的麵色卻是陰得能滴水。
大渝最好的戰馬在北境,是北境鐵騎所向披靡的根基,每年除卻供應鎮北軍外,還供給其他軍隊,而皇後母家雲氏駐紮京畿,每年都從北境獲得良馬成百上千。
沒有北境的良馬,隻能拿次等馬充數,無疑會削弱騎兵的戰力。
雲皇後幾乎一口咬碎後槽牙,藏在袍袖中的指尖幾乎要將帕子絞碎。
她惡狠狠盯著蕭沐。好一個蕭氏!先是認怡妃那個賤人做親家母,眼下又把戰馬拿出來說事,這是想警告她,不準動這對母子嗎?
這是明晃晃地宣示主權。
殷離有些怔忪地看向蕭沐。
這病秧子,是在護著他與母妃嗎?
為了護著他們,連戰馬這樣重要的戰略物資都能拿出來當做拿捏皇後的籌碼?
你竟然......愛我至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