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被打開,最上頭放著一件黑色夜行衣,蕭沐目露一絲疑惑,想:公主平時愛穿紅色,可是這裡麵卻是件黑色,是不是要他找一下?
這麼想著,他下意識動手撥弄了一下衣衫。
殷離死死盯著蕭沐,衣衫下麵是個暗格,裡頭放滿了暗器還有他的人.皮.麵.具。蕭沐不拿衣衫而是去翻下麵,是已經知道有暗格了嗎?
不愧是蕭沐,發現了這些竟然還是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隻見蕭沐翻了翻竟沒翻出一件紅色衣裳來,不由疑惑抬頭,指著那件黑色夜行衣道:“是拿這件嗎?”
殷離緩緩:?
看著蕭沐滿眼純良,像是真的是單純發問,殷離強作鎮定,試探道:“你......要不要再看看?”
每回你見到刺客時我都是穿的這件啊!真的就沒覺得有些眼熟嗎?
蕭沐見殷離這麼說,隻得垂首又翻了翻,下麵疊著的也都是些玄黑色的勁裝或騎裝,在他眼裡看起來都差不多,於是他指著其中一件,問:“那是這件?”
殷離呆住,良久,他扶著額,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突然想起,上回他就穿著男裝杵在蕭沐麵前,不過那時沒穿這夜行衣,而是一件勁裝,蕭沐亦是對他的著裝一點反應都沒有,還說些什麼“公主穿黑色也好看”的話來。
這麼想來,這呆子該不會......連男女裝都分辨不出來吧?!
他看著蕭沐神色複雜,心裡想著要不要把暗格打開直接讓蕭沐看見裡頭的麵具?
不過他既然是試探,就要留有辯解的餘地。
一旦蕭沐猜到了他的真實身份而做出什麼舉動,這些衣裳還能找出個解釋,甚至都不能算作他是男人的證據,如此還有轉圜空間門。
而一旦蕭沐發現那張刺客的麵具......
那他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思及至此,殷離唇角抽搐了一下,強忍下衝動,道:“算了,我突然不想拿了。”
蕭沐疑惑歪了一下腦袋,隻覺得人真的好複雜,想法瞬息萬變,還是劍好。但他沒說什麼,將衣衫疊好放回,箱子推進床下,站直了道:“那我走了。”
見蕭沐轉身走到了門邊,殷離深吸口氣,“等等。”
蕭沐腳步一頓,心下惶惶然地啊了一聲,要求又變了嗎?
他有點無奈,誰讓照顧公主是他應承下的事呢?說到就要做到,他隻好又轉過頭來,看著殷離,“公主還有事?”
殷離想了想,“我在房裡悶得無聊,突然想練練字,你幫我拿些筆墨來吧?”
蕭沐挑眉哦了一聲,點點頭,“練字好,能靜心,公主確實應該多練。”
殷離:?
什麼意思,什麼叫他應該多練啊?
還沒等他發問,蕭沐就走開了,沒多久又拿著筆墨進來。
蕭沐將筆墨放在已經收拾乾淨了的小桌板上,看著殷離認真道:“你練吧。”說完又要走。
殷離一把將人拉住,仰頭看他:“你陪我。”
蕭沐皺了一下眉,他每天晨起都要練劍,這一早上已經陪公主折騰了好一會,浪費了好多時間門。
他有點猶豫,可是公主一雙似水的眼睛望過來,他定定看了一會,心頭歎氣,“好。”心中卻道那就陪一小會吧。
隻一小會,他還要陪老婆的。
於是他撩開袍子在床榻邊坐下,看著殷離取過筆,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下,又向他望過來。
蕭沐疑惑,公主看他做什麼?
殷離抿了下唇,在紙上落字跡。
蕭沐好奇看去,見對方在紙上寫著: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時辰?
一般練字不都是寫些詩詞麼?
蕭沐不理解,不過公主常常有些異於常人的舉動,倒沒什麼值得稀奇的。
殷離一邊寫著一邊目光向蕭沐瞥去,在寫到亥這個字時,還著重寫大了一點,心說瞪大你的眼睛,我每次給你的箭矢字條上都會寫到的一個詞:亥時。
看看這個字跡,一模一樣!
他寫完就放下筆,回頭看著蕭沐。
蕭沐被看得一愣,看看字又看看公主,目光來回掃了兩輪後,心說這是在等他誇獎吧?於是哦了一聲:“寫得很好。”
殷離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提起紙張在蕭沐麵前晃了晃,指著那個“亥”字道:“你有沒有覺得它不太一樣?”
蕭沐認真看了一眼,半晌:“它比較大?”
殷離快要氣笑,比較大你個頭啊!
彆的字跡你不認得,這個反複在暗箭字條上出現了無數次的字你也不認得?
殷離不甘心,又提筆寫了些句子,偶爾摻雜些關鍵詞,都是之前在字條上寫過的字,再看蕭沐,卻見對方眼睛是看著自己的字,眼神確是無光,明顯在溜號。
殷離深深地吸了口氣,自暴自棄般放下筆不寫了。
見殷離停筆,蕭沐終於回神,他回頭看了眼天色,心說已經不早了,老婆還在等他。
於是蕭沐皺眉抿了抿唇,道:“公主,我還有事,你自己先練一會。”說完就起身要出門。
殷離心頭無力,不再攔他,悶悶道:“你走吧。”
看見蕭沐頭也不回地大步踏出門外,殷離仰頭望天,整個人向前一倒,趴在小桌上像個泄了氣的羊皮筏子。
這個呆子......到底要他怎麼暗示才有用,直接說嗎?
*
蕭沐提了劍去院子裡,剛剛拔.劍而出,就皺了一下眉。
劍身上竟赫然出現了一道磕痕,大概是昨夜裡視線不清,他竟到現在才發現。
那磕痕非常淺,要對著陽光才能看見,像是被某種粗重物撞擊了一下,出現一個極其淺的印子。
蕭沐詫異不已,他確信追光今日沒有磕碰過,因為每日養劍,昨日打馬球前他才保養過,如果那時候有傷他不可能沒發現。
那麼這傷不是在馬球場上就是昨夜裡產生的。
可是如果有什麼能擊出這樣的傷來,他不可能沒察覺啊,蕭沐百思不得其解。
上回在獵場,劍身上出現的擦痕,還可以歸咎為與止水相撞,而且很奇異的是不久那傷就消失了,他還以為是保養起了作用。
那麼這道傷又是怎麼來的?
剛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忽然閃過兩個畫麵。
一個是上回在獵場,公主胳臂上的那道擦傷,一個是昨日被馬球擊中後的傷勢,莫名地劍上的傷痕形狀極其相似。
蕭沐越想越越覺得蹊蹺,疑問像顆種子似地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很快就長成了參天大樹。
良久,他提起劍,往寢屋走去。
殷離趴在小桌板上喪了好一會,聽見響動,以為是侍從,便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出去,讓我靜靜。”
蕭沐腳步一頓,麵露糾結,片刻後訕訕地哦了一聲,看來公主不想被打擾,那他要不要改天來?可是事關老婆......
他轉了個身正猶豫要不要出去,便見殷離聽見他的聲音倏然抬頭,“等等!”
蕭沐回頭,疑惑:“公主需要什麼?”
殷離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要你。”說出了句他便嘴瓢了一下,急忙糾正:“不是......我是說,你怎麼來了?”
蕭沐糾結了一下,生怕說出的話唐突了公主,可他垂首看了一眼老婆劍,便又鼓起勇氣道:“公主上回手臂上的傷,能再讓我看一眼嗎?”
殷離瞳仁一顫,這病秧子,還惦記著他那點小傷嗎?蕭沐要是不提他都忘了。
沒想到......這呆子還有這麼心細如發的時候。
他心裡突然如吃了蜜一般地甜,嘴角不可抑製地往上揚,一麵道:“好啊。”一麵挽起袖子,心頭祈禱那點擦傷最好還在,不然他都沒法借題發揮了。
他挽起袖沿,看了眼手臂後,眸色肉眼可見地暗淡了。
那傷早就好了,隻留下一道淺到極致的紅痕,再過兩天,這道紅痕也要消失。
他訕訕地試圖收回袖沿,卻見蕭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詢問:“我能看看嗎?”
殷離雖有疑惑,還是點點頭。
便見蕭沐端起他的手臂仔細端詳起來。
蕭沐微涼的手指托著他的小臂,還湊得那麼近,連呼吸都噴灑在殷離的肌膚上,刺激得他渾身一僵,心頭的兔子也開始胡亂蹦躂。
蕭沐看了好一會,略顯失望,那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看不出原本樣貌了,他悻悻收回手,片刻後,又瞥一眼殷離的腿,目露糾結。
要看公主的腿傷嗎?昨日那裡血糊糊一片,他都沒看清傷口的形狀,可是人家昨日才用夾板固定,貿然拆開會影響恢複吧?那可是骨折。
要不還是算了。
可如果等公主傷好了,恐怕就會如同這道傷一樣,再看不出什麼了。
見他欲言又止,殷離疑惑:“怎麼了?”
蕭沐搖搖頭,心道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好奇心就耽誤公主養傷?太自私了。這麼想著,他站起身道:“沒什麼,傷好了便好。”
殷離心說不會吧,這呆子真的隻是來查看他的傷勢嗎?
他心頭又是熨帖又是震驚,難不成這呆子對公主身份的他其實也......
正這麼想著,便見蕭沐目光瞥一眼他的小腿,並微微皺了一下眉,像是有些糾結的模樣,但這個表情很快就消散了。
殷離心頭一動,這呆子該不會擔心他的腿傷吧?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蕭沐那副糾結模樣,殷離心裡頭像是炸開了煙花,嘴都快要咧開了,但被他竭力壓製著。
就聽見蕭沐道:“我去趟宮裡,晚些回來。”
煙花霎時熄滅了,殷離一皺眉,“去宮裡乾什麼?”
蕭沐掂了掂手中劍,道:“去兵仗局,補劍。”說完又補了一句:“公主好生休息。”然後便出門去了。
殷離的臉垮瞬間門下來,又是為了那破劍。讓下人送去不行嗎?非要親自去。
殷離仰天長歎,最終向後仰倒躺下,望著帳頂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真的要生生坐三五個月的牢?
心裡的小人開始拔河,良久,他長長歎出口氣。
不行,得想想辦法,不然他會瘋掉的。
*
直至入夜蕭沐才回來。
殷離的屋子還沒有熄燈,他聽見裡頭傳出聲音:“是世子嗎?”
蕭沐嗯了一聲,走進房內,看見殷離坐在床上,正被侍從們服侍淨麵淨手。
殷離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手,那手指很漂亮,卻不像是尋常女子的手,反而修長有力,骨指分明,倒像是常年握劍的手。
蕭沐以前沒有觀察過,今日一看,心道公主應該是個練伍之人。
可是除了馬球與騎射,他還從未見過公主用武。
蕭沐看了一會,視線不由自主就移到殷離被夾板固定住的小腿上,漸漸地,眉心揪成了一團。
怎麼辦?
好想拆開看看。
殷離見他盯著自己的小腿看,眯了眯眼,這呆子,難不成真的擔心他?
他揚起唇角,安撫蕭沐道:“我沒事的,其實沒有府醫說得那麼嚴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