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殷離接話道:“兒臣也是至今才得知當年真相,隻因近日兒臣收到一封密函,說欽天監當年的天象記錄被篡改,才得出兒臣衝撞紫微的命格。”
“母妃所言是胡亂攀咬,還是確有其事,著欽天監調檔一查便知。”
雲皇後目光閃爍了一下,卻還是不以為然,正欲開口,便聽隆景帝下令:“著欽天監提十六年前天象記檔來報。”
半盞茶後,欽天監兩名官員捧著厚厚的檔案入得殿中。
一番詢問之後,監正一口咬定沒有篡改記錄,還下跪叩首義正言辭道:“私自篡改記錄乃是重罪,欽天監絕不敢做這等事!”
監正此言一出,雲皇後眉心舒展,得意地揚了一下唇。
卻在此時,監正身後一名主簿忽地上前道:“陛下,臣能證明記錄被篡改過。”
監正瞳孔一縮,震驚看向自己的下屬,卻見對方攤開檔案,指著其中一頁道:“每逢天有重大異象,欽天監至少需有連續五日的天象繪圖記錄,由五官正測定之後,再由監正大人校驗結論並最終記檔。”
“可十六年前怡妃娘娘生產那日,檔案中卻隻有衝撞紫微的命格定論,缺失之前數日的繪圖記錄,這實屬不正常。”
監正聞言,霎時額間冒出一層冷汗,隻聽那主簿的音量明顯抬高了幾分:“畢竟繪圖記錄隻歸入底檔,一般情況下無人查閱,且偽造起來十分費時費神,篡改者投機取巧忽略了這一步,這才留下了漏洞。”
隆景帝冷聲:“監正,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說?”
監正聞言噗通一聲跪地道:“冤枉啊,此事不是臣乾的,當時的主筆不是臣,可能......可能是當時主筆的官員出了岔子......”
他還想狡辯,卻聽見殷離沉聲道:“篡改皇子命格,這可是夷族的罪,你身為欽天監主官,不論是否由你親自主筆,你都難辭其咎!”
監正聞言忽地癱軟在地,求饒道:“陛下,臣有罪!臣也是逼不得已啊!”
“誰指使你這麼乾的?”隆景帝目光犀利,聲音壓抑著怒火。
便見那監正怯怯瞥一眼高階之人,意味不言而喻,雲皇後見狀勃然大怒,“你敢汙蔑本宮!”
“下官不敢!”監正嚇得瑟瑟發抖,全身匍匐在地,語速極快地道:“確實是皇後娘娘授意我篡改五殿下命格,我被逼得沒法子,這才......”
“本宮豈能容你空口白牙隨意汙蔑。”雲皇後氣急,就要喚來侍衛,便聽隆景帝道:“汙蔑皇後,亦是重罪。”
“下官萬死不敢汙蔑皇後娘娘!”監正猛然抬頭,忽然瞥見場中矗立著的一個人影,急忙哆嗦著指尖,指著那人影道:“我、我能證明!”
“是他!前日便是他稱自己奉皇後旨意來警告下官,稱近日可能會有人把十六年前的案子翻出來,讓下官屆時務必要守口如瓶,否則,妻兒不保!”
“陛下,下官實在是被逼得沒法子,下官的妻兒被這歹人捉走,至今生死不明,求陛下救救下官妻兒!”
眾人順著監正的手指看去,正看見方才指認殷離的貼身侍衛阿七。
雲皇後先是瞪大了眼,隨後不屑道:“荒謬!本宮何時下過這種旨意?再說阿七一個從殷離身旁逃出來的侍衛,本宮怎麼可能派他去乾這事,簡直是無稽之談!”
“你胡編亂造也要有個限度。”
阿七神色一凜,坦然下跪駁斥道:“陛下,這位大人氣急敗壞,攀咬小人,我從未見過他,更休說拿他的妻兒威脅他。”
“你有!”監正急了,連連衝高階磕了幾個響頭,“他前日來欽天監找下官,還給我看了吾妻的發簪,說妻兒都在他手上,我若敢泄露出去半個字,他們......他們的性命就......”
監正說得涕泗橫流,一幅十足的慘樣。
阿七卻是神色不變,冷聲道:“空口無憑,自然是任由你胡編亂造了。”
監正聞言眼珠子一轉,急中生智道:“我能證明,他給我看發簪時,掌心有道寸長的刀疤,我都看見了!陛下著人一看便知!”
隆景帝揮揮手,兩名侍衛便上前將阿七按倒在地,攤開掌心一看,赫然是一道刀疤。
監正見狀,目光一亮,“看呐!臣沒有胡說!”
殷離目光微微眯起,補了一句:“若監正大人沒有見過阿七,又怎麼會知道他掌心的刀疤呢?”
雲皇後終於發覺了不對勁,惡狠狠盯著阿七,怒聲:“怎麼回事!你乾了什麼?”
阿七被按在地上,瞥一眼皇後,忽然做大義凜然狀,“不錯,是我威脅了監正,也是我擄走了他的妻兒,一切具是我一時意起,與皇後娘娘無關。”
雲皇後聞言很快就反應過來,阿七這話雖撇清了她,卻證明了監正所言不虛。
那麼監正奉她之命篡改天象記錄之事便也是真的了。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眸子一轉,像是想通了這些關竅,忽然背脊發涼,指著阿七道:“你......你是故意的......”
阿七的眸底一抹弧光一閃即逝,頂著侍衛的按壓直起背脊,語氣平淡地道:“皇後娘娘,都是小人辦事不利,小人自會伏誅,絕不拖累娘娘。”
“你胡說!”雲皇後氣急敗壞,對侍衛道:“還不把這奴才拖下去杖殺!”
此時隆景帝終於開口:“此人膽敢威脅朝廷命官,將他押入天牢,擇日處斬。”
阿七被拖行時,目光與殷離交彙,殷離看著對方被拖走,收到阿七投來堅定與安撫的眼神,他垂下的雙手微微攥起了拳。
阿七作為汙點證人,其罪名必須坐實,如此才能迫使監正說實話,並將皇後牽扯進來。
殷離暗自把心一沉,轉頭對高階上的皇帝道:“既然一切真相大白,還請父皇還母妃與兒臣一個公道!”
雲皇後看著殷離目光裡充滿了恨意,眼見篡改命數一事已無辯解餘地,她索性把心一橫,冷笑道:“欽天監篡改了記錄那又如何?這也不是怡妃將一介皇子以公主身份養大的理由,混淆皇室血脈,罪無可恕。”
怡妃仿佛早已做好了心裡準備,垂首道:“是,縱使有一萬個理由,也不可混淆皇子身份,此事皆因我而起,與離兒無關。”
見此情形,雲皇後目露勢在必得之勢,卻聽隆景帝此時忽然起身,對場中眾人道:“當年欽天監稱離兒若是男子則衝撞紫微,必有大防,這孩子一旦落地便留不得。然虎毒不食子,朕又怎麼忍心傷害自己的孩子?這才授意怡妃,將離兒以女子身份養大,以此瞞天過海。”
“如今既已證實欽天監當年偽造了記錄,災星一說既為無稽之談,殷離便可以正名了。著今日起昭告天下,恢複殷離五皇子身份。”
聽見這句,一旁觀察了許久的蕭沐才終於鬆開了指尖的劍訣,塵埃落定,老婆沒事了。
不僅沒事,還終於恢複了身份,再也不用隱瞞天下人。
不愧是他老婆,整出戲恐怕都是殷離計算好的,請君入甕,讓皇後自動入局,最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與殷離互望一眼,彼此投去一個意會的微笑。
雲皇後聽聞皇帝此言,竟震驚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顫聲道:“陛下......那賤人混淆皇子身份,是您授意的?”
她的夫君,竟然從近十六多年前的那天起,就知道殷離是個男孩,不僅知道,連男扮女裝的主意都是他出的,甚至跟她演了十六多年的戲,一直演到方才都還在裝作不知情。
得到這個結論,雲皇後渾身都在發抖。
既然如此,她這許多的籌謀,今天揭露殷離的這一出又是為了什麼!
像一個小醜一樣表演,被那對賤人母子,被自己的夫君,被天下人恥笑嗎!
隆景帝根本沒有給皇後半個眼神,繼續道:“皇後授意欽天監篡改皇子命格,謀害皇室血脈,人證物證具在,罪無可恕。”
“著褫奪鳳印,幽禁坤寧宮。”
雲皇後此時的表情幾乎瘋狂,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皇帝,怡妃,殷離,阿七,那些人證,甚至欽天監那籍籍無名的主簿,每個人都是這局中的一環,都是殷離做好的局等她往裡跳!
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話!
她渾身都在顫抖,憤怒地站起身來,“陛下!你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了,對不對?”
“這個局,也有您的份嗎?”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與徹骨寒意。
可皇帝並不理會她,甚至一個眼神都吝於多給。
雲皇後的目光絕望地在皇帝身上掃過,忽然落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的蕭氏母子身上。
她眸子一動,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指著蕭王妃道:“王妃,你們蕭王府被擺了這麼一道,娶了個男人回家當兒媳,這對賤人母子戲弄你們呐!你能忍得下這口氣嗎!”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望向王妃與蕭沐。
此時人們才想起來,是啊,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難道不是蕭王府嗎?
被皇室戲弄,娶了個男人做世子妃,蕭王府的怒火一旦掀起來,皇室能承受嗎?
隆景帝聞言終於眉心一沉,也覺得有些不妙,世子妃搖身一變成了皇子,蕭氏真的接受得了嗎?
殷離的目光與蕭沐相接,又忐忑地掃過王妃。
現在蕭王府是被當眾下了臉麵,他固然相信蕭沐,可......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