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覺得要麼是蕭沐瘋了要麼是他瘋了,他不可思議地道:“你在胡說什麼?”
蕭沐扶著殷離肩頭,一本正經地道:“老婆,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這是事實,你就是追光,是我的劍靈,我們前世被雷劫擊中,轉世到了這個世界。”
“我上一世是個修士,你是我的本命劍。”
殷離愣怔看一眼蕭沐,又看了眼他手中的追光,忽然哼笑了兩聲,“小呆子,愛劍也要有個限度,劍是個死物,怎麼可能變成人?”
“又怎麼可能變成我?”他手指輕輕一彈蕭沐的腦門,“你是怎麼把我跟追光聯係到一起的,啊?”
他真想敲開對方的腦殼看看裡頭都裝了什麼,居然為了那把破劍,想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故事來還說得煞有其事?怕不是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劍變成人,聊齋看多了嗎?啊?!
蕭沐見殷離不肯信,語氣略略有些急了:“老婆,是真的,你受傷劍也會受傷,反之亦然,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絕對不會錯。”
殷離快要被氣笑,劍受傷他也會受傷?這是什麼鬼故事?
他的目光落在蕭沐手中的追光上,一把抽出劍,冷笑一聲:“我受傷劍也會受傷是吧?”
他說時目光一凜,果斷舉劍一揮。
蕭沐還來不及阻止,就見殷離一劍砍在自己的手臂上。
蕭沐表情一變,驚呼:“老婆!”
殷離忍著疼,“我倒要讓你清醒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赫然看見劍上出現一道劃痕,他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將劍拿近了些細細查看,又伸手在劍鋒上反複摩挲,確實有道寸餘長的痕跡。
殷離心中掀起軒然大波,這怎麼可能?!
蕭沐見殷離胳膊上的劍傷,立即撕開自己的衣衫下擺扯出一根布條給對方包紮,同時高聲道:“喊府醫來!”
看見這陣仗而處在愣怔中的侍從,被這一聲驚醒,慌忙跑開。
殷離的注意力全在劍上,“不可能。”他指著那劍痕道:“我剛才拔劍時沒注意看,這是本來就在上麵的吧?”
蕭沐看著他,歎了口氣,“老婆,我說過了,你受傷劍也會受傷。”
“胡說八道。”殷離一萬個不信,反反複複地觀察了一會追光,確定沒有其他痕跡後,咬牙再次舉劍,他今天非要打消這呆子的胡思亂想不可!
劍鋒正要落下,卻被蕭沐攔住了。
隻見蕭沐皺著眉,滿眼心疼,“老婆,彆砍了。”再看下去追光又要添道傷,老婆可能不怕疼,可他心疼啊!
殷離見他這幅表情,心下一暖,小呆子在關心他嗎?
但他很快收起心神,今天他一定要把對方這荒唐的想法糾正過來,於是正色道:“這絕對是巧合,我兒時練功經常摔摔打打,受傷是常事,從來沒見過我受傷劍也會傷。你肯定是看岔了。”
蕭沐眸子沉聲:“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後來我想明白了,你記不記得三朝回門時,我曾入宮收了紫宸殿旁的邪祟?”
殷離一愣,怎麼扯到那件事了。
“那不是什麼邪祟,是追光的劍氣,之所以你兒時受傷,追光沒有反應,因為那時追光的劍氣散溢在外,是個真正的死物,與隕鐵在本質上沒有分彆,而我把劍氣收回劍身,追光就成為真正的靈劍,你也與本體重新建立了聯係。”
“所以現在傷你就等於傷劍。”
殷離看著蕭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愣愣看了一會,忽然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嘶了一聲揉揉太陽穴,感覺自己怎麼說都沒用,這個呆子已經認定自己是劍靈了。
此時府醫已經提了藥箱慌忙趕來,撥開蕭沐包紮的繃帶看見鮮血淋漓的傷口,不由愣了一下,心說這五殿下對自己可真狠啊。
他不敢怠慢,連忙取了針,“殿下,這傷口太深,小人要先縫合。”
殷離看都沒看他一眼,隻盯著蕭沐看,“你縫吧。”
蕭沐連忙將人扶至院中的圈椅坐下,看著府醫手上拿著針就要往殷離胳膊上紮,他眉頭糾緊,伸出胳膊至殷離麵前,“老婆,疼的話你就咬我。”
殷離心尖一軟,“我怎麼舍得咬你,沒關係,我不怕疼。”
話音剛落,他的眉心便微微皺了一下,府醫果斷地落針縫合,胳臂上立刻傳來尖銳的痛感。
但看見蕭沐眉心皺起,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他又心頭暖暖的,連疼都忘記了。
可是......
等一下。
殷離的腦子忽然清醒了些,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表情一變,一把抓住蕭沐的胳臂,一字一頓地問:“你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把我當成了你的老婆劍?”
卻見蕭沐疑惑看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道:“可你確實是我的老婆劍啊。”
殷離的腦海裡仿佛有某根弦斷了,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炸裂開來。
所以這呆子一反常態,忽然對他百依百順,喊他老婆,任他抱任他親,都是因為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老婆劍,當成了追光的劍靈!
而他卻一無所覺,一廂情願地以為蕭沐是因為真心愛他!
成為替身也就算了,還是把破劍的替身!
殷離的腦袋嗡嗡作響,一時間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他呼吸沉重,怒火直衝顱頂。
他的目光移到追光上,旋即一把奪過劍,把正在縫針的府醫也掀開,“這勞什子的破劍,我這就毀了它!”話落,便起身折返屋內,取過止水,咬牙就要斬斷追光。
卻聽見蕭沐追來喊了一聲:“住手!”
怒火燒得殷離眼眶發紅,他聞言動作一頓,看向衝來的蕭沐,見其一臉緊張的神色,他又下不去手了。
哐當一聲,兩把劍同時落地。
殷離心頭如被沉重的大山壓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胳臂還在流血,但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長長地歎出口氣,看著蕭沐,聲音又低又悶,“我不是你的什麼老婆劍,我是我自己。”
蕭沐一愣,看著殷離紅彤彤的眼眶,裡頭寫滿了說不出的委屈與憋悶,仿佛下一瞬就有淚水要淌出來似的。
他忽然感覺心頭被什麼刺痛了一下,還沒開口,便見殷離與他擦肩而過,大步離開。
府醫拿著針追在後頭,“殿下,傷!傷口還沒縫好呢!”
殷離頭也不回地往王府大門走去,“滾!”又衝侍從喝道:“備馬!”
茗瑞聽見這動靜趕來,就看見殷離沉著臉衝出府門,一躍而上馬背,一騎絕塵遠去了。
他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追到了門外,腳步頓住的蕭沐。
“世子爺......你們......吵架啦?”茗瑞小心翼翼地問。
卻見蕭沐遙遙看著殷離消失的背影,歎了口氣,垂眼看了看追光,撫摸著劍身,表情茫然:“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啊?”茗瑞一臉懵,“世子爺,您做什麼了?”
蕭沐腦海裡回想起殷離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是我自己。
他麵露怔忡,半晌後才道:“你說,一個人轉世了,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茗瑞被問得摸不著頭腦,撓著後腦勺“啊?”了一聲,可看蕭沐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隻得硬著頭皮地想了想道:“應該......是吧?”
“可那個人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蕭沐回頭看向茗瑞,“就比如你,你不記得自己前世是誰,你還會認為自己與前世是同一個人嗎?”
茗瑞托腮沉思了一會,“那不算吧,至少對於這一世的我來說,我隻是我。”
蕭沐的目光黯淡下來,點點頭,“不錯。”
所以他為什麼一定要殷離承認自己是他的老婆劍呢?
已經轉世了,就是一個全新的人格。
他微微地歎出口氣,撫摸著追光道:“果然還是我錯了。”
他說時,提著劍失魂落魄般地往回走,徒留茗瑞愣在原地,看一眼離開的蕭沐,又看一眼已經看不見身影的殷離,所以這兩位主子到底為什麼吵架啊?
*
入夜,蕭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躺到天將微曦都沒能睡著。
蕭沐很震驚,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總是很嗜睡,一旦躺下不到天亮不醒來。
而且他是可以隨時入定的,就算不睡,閉眼也能進入無意識狀態。
可是眼下,他隻要閉上眼睛,腦海裡就自動浮現出殷離的麵容來。
一會是殷離笑著喊他夫君,一會是殷離被怒火燒紅的眼眶。
他的心尖也莫名隱隱地一抽一抽地疼,也不知道自己哪不對勁,內觀又看不出問題,都是這具身體經年的老毛病而已。
所以他到底在因為什麼心疼呢?
他下意識地變換姿勢,卻發現身旁空空如也,莫名的寒意襲來,他感到有些冷,下意識摩挲了一下胳膊,如今可是夏末,夜裡有些微涼但應該不至於感到冷才對。
思來想去,好像是因為身旁少了個人,少了一道熱源。
他就這樣熬到了天亮,翌日一早,便頂著黑眼圈去院子裡練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