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最開始,七海根本不相信那個人所說的喜歡。
無論是在課上,那個人當著夜蛾老師的麵,偷偷塞給他一封告白的情書。
還是在外出執行任務時,那個人逼迫著一群低等級的咒靈,組合在一起,擺出喜歡他的形狀。
除開那一份在接到表白後,會正常產生的慌亂和羞惱,七海更多的時候是在懷疑,那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啊,是不是因為無聊在拿他開玩笑。
畢竟,年少的七海建人,從不認為他這樣陰沉又提不起乾勁的性格,會值得那個漂亮得仿佛寶石一樣耀眼的人,如此炙熱的喜愛。
直到他們共同經曆了那一場情報有誤的產土神事件——
當時,他們絕望地被困在那隻已具備特級咒力的土地神施放的,迷宮般的領域裡。
灰原因傷重陷入了昏迷。
七海失血過多,他的身體仿佛被凍住,思維也變得遲緩。
那個人同樣沒好到哪裡去,他靠在牆壁上,急促而粗重地喘息,令他聽上去像一台破舊的風箱。
即便再不甘,但當時的他們,嗅到的已經是死亡的味道。
就是在那即將迎來結局的最後關頭,那個人就跟瘋了似的,提出由他來作為誘餌,引開土地神的注意。
這樣一來,七海就可以帶著傷重的灰原先行逃出,等高專的支援趕到後,再折返回來救他。
七海想罵那個人一句瘋子,急切地想阻止那個人的提議,可情急之下,他卻因溢出的血沫,狼狽地嗆咳起來。
那個人愈發堅定了決心。
“要是不這麼做的話,我們三個人都會死在這裡吧。”
他傷心地歎了口氣,但這份傷心並不是源自他將會獨自麵臨的危險,甚至死亡,而僅僅是——
“光是想到七海君會在今晚死去這一點,我就難過得無法接受。”
“因為在我的想象中,七海君會順利地從高專畢業,成為超級厲害的咒術師。或者咒術師乾膩了,轉行去做彆的也行……”
“總之,七海君一定會賺很多的錢,實現自己的夢想,遇到喜歡的人,組建幸福的家庭,快快樂樂的活到一百二十歲!”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人一番帶著向往和祝福的講述,卻漸漸地讓七海的雙眸感到酸澀地刺痛。
七海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生氣,但他就是忍不住地對那個人譏諷道:“你不是一直說著喜歡我麼?真要是喜歡我的話,為什麼還要想象著我跟其他人在一起……”
“可是七海君不喜歡我不是嗎——!”
那個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哽咽著,終於爆發出他委屈的心境。
“與其讓七海君跟討厭我的死在一起,成為討厭的詛咒……不如、不如期待著七海君能幸福地活下去,等日後回想起我來,讓我變成一個沒那麼討厭的存在就好了……”
要是當時的七海有足夠的勇氣,對那個人的最後一番話做出回應就好了。
哪怕說上一個字,都不至於讓他們的告彆隻剩下傷人的沉默。
隻因,在那個人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的同一時刻,土地神布滿口器的恐怖觸須便穿破了牆壁。
那個人帶著七海一直忍不住懷疑地,飛蛾撲火般炙熱的愛慕,奮不顧身地擋在了傷重的他和灰原前方。
在那危機的最後一刻,那個人同咒靈糾纏著,墜入了迷宮破碎的深淵。
而七海也如同那個人所說的,他活了下來。
從高專畢業後,他成為了強大的咒術師,也確實賺了很多錢,但他始終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
七海偷偷的,從那個人的遺物中找到了一本日記,並私自留下了。
而根據高專的規定,如果沒有家屬前來簽字領取的話,犧牲的咒術師的遺物,將會被整理好,送到高專禁地的佛閣中進行封印保管。
那個人的遺物就是由七海整理的。
而七海也十分有理由把日記私自扣留,並據為己有。
因為在日記本裡,有太多那個人以他為主角的畫像。
畫他在課上走神的樣子。
他握著咒具戰鬥的樣子。
他像是遇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抿著嘴角笑起來的樣子。
他在那個人的筆下變得格外溫柔。
又或者說,溫柔的並不是七海他本身,而是那個人在落筆畫下他時,一顆心盛著滿滿的,對他溫柔的愛慕。
可這份他已經失去的愛慕令七海變得膽怯,這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就瀏覽完這本日記,也導致他晚了一步才發現那個人記錄下的有關他弟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