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衛找地方藏身,也找地方留記號,希望明天一早就有人聯係他。
——也幸好這城不大,否則他怕是這後半宿都留不完。
天色將亮的時候,大護衛找了個巷子,合衣休憩了一會兒,也幸好這冬去春來,氣溫已經不再是那能凍死人的冷寒。
隻是幾個時辰過去,大護衛的臉色還是顯得更加蒼白了。
一旁睡著的乞丐也不知道這人啥時候來的,看這這毫無血色、蓋著兜帽露出的下半張臉,他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死了?
小心翼翼要去推大護衛的時候,大護衛睜開了眼,慢慢悠悠地起身,也不曾看乞丐一眼。
乞丐盯著他有些踉蹌的背影,沒再多想,好在是還活著。至於經曆過什麼,誰比誰更苦,就不是他該多問的了。
畢竟他又不能幫人家什麼。
大護衛一副行將就木,走路踉蹌的樣子,誰都不願靠近他,生怕他一下就跌在自己的身上,還賴上了自己
走到一處麵攤,大護衛實在不行了的樣子,險些將桌子都給推翻。
好不容易坐穩,扶了扶鬥笠,扯了扯兜帽將自己大半的臉都再遮的嚴實一些。
攤主有些忐忑的上前,這大白天的裹著一身烏黑,也很是的嚇人的好嗎。
“一碗陽春麵。”大護衛的聲音喑啞又有氣無力,反複下一刻就會死在他們眼前,隻是生意當前,店家卻是不能不做。
——隻怕大護衛真死在他的攤上,彆人是要以為他這麵都有毒啊。
攤主快手快腳地將麵給下好,給大護衛送來,多怕他吃著吃著就死了啊,隻盼著他快些吃完快些走。
他哪怕看出大護衛的情況不好,可他又幫不上什麼忙,也更不想平白受到牽累,讓一家人賴以生存的麵攤還給搭進去。
大護衛吃上一碗熱乎麵,這才覺得舒坦了許多,隻是麵上卻是不能表露,依舊是緩慢地的,吃一口歇三口氣的樣子,將一碗麵條吃完,搖搖晃晃的起身,放下碎銀子就走。
攤主眼見著他走遠,這才剛上前收拾碗筷——他都不敢的高聲喊人家付賬,生怕驚著這遊魂似的人,真就叫人這最後一口氣散了。
至於這一碗麵,他也還是請的起的,就當是可憐可憐人家。
等收拾的時候才發現這人放了一塊碎銀子,頓時不知該說什麼。
大護衛慢慢悠悠的晃,不著痕跡的留意著自己留下記號的地方,隻是看了好幾處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他都要以為是時間沒到,對方根本沒有出來活動。
——他這可是扮演著命不久矣的人,這要是總是死不了,他就是學的再像,這也是要穿幫的吧?
大護衛捂著心口,走的極為緩慢,希望暗樁中那些的懶蟲們早點起來活動,彆搞的他等會兒又要往回找尋一次。
——那樣隻怕會讓不少人注意到他這個神經病,明明快死了還不去醫館求救,一直在街上亂晃。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大護衛的心聲,終於在這一處發現了回應,大護衛一頓腳步,心底是鬆了一口氣。
繼而轉了方向,慢慢悠悠往另一條街上走,大概過了幾家店鋪,又過了一個借口,看到一處脂粉攤子,往前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家成衣店的入口。
已經是一家老店鋪裡,顯然也沒傳出什麼東家換人的話來,一直安安穩穩的立在這裡,連來往的都是老主顧。
——這城中大多數人都是眼熟的,若是貿然開了一家心中有鬼的新鋪子,那才是真的紮眼的很。
大護衛頗有幾分踉蹌的走進去,還扶了一把門框。
裡頭幾個挑選布料的女子看到這人高馬大的漢子進來,本是沒有注意的,畢竟進店買賣的都是客人,自是什麼人都有。就算顧忌著男女大防,他們也是避開就是。
卻是沒想到是,大護衛兜頭兜臉還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
這樣的人還來逛成衣店,這就有點古怪了啊。
幾個新來的小二,避開其他客人時都是臉色微變。
一個人連忙迎上來:“客官,是想要什麼料子?”
“我們這兒前幾日剛進了這……”
大護衛擺擺手,道:“我尋親,與你們東家有舊,你且與我去通報即刻。”
話未說完,一副站不穩的樣子,一手撐在了小二的肩頭。
小二似乎不太相信,但又不能拒絕,隻好安撫大護衛道:“這位客官既是這般說,那不知道可否告知姓甚名誰,也好讓小的去通知東家。”
“也不瞞客官,東家現下不在店中,外出忙去了。”
小二雖是這樣說,一副覺得大護衛可能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畢竟大護衛穿的不太好的樣子——但也沒有推開他,還儘心儘力的扶著他去後麵等著。
其餘的客人看著這場麵,不由再沒了什麼興趣。
也就更沒人注意道,大護衛低聲跟小二交換的信息,確認了身份,等到了後院,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護衛就見到了想見之人。
——畢竟是將死之人,小二可也不敢耽誤,到時候真的誤了大事兒,他怕是想一死了之都沒機會。
來人不知在這鋪子裡扮演著什麼職位,在這處暗樁是絕對的首領,他也不寒暄什麼。
大護衛都快死了,他當然是開門見山問出更多的消息重要。
雖說這還算是為了大護衛考慮,但大護衛還真的是想說一句“謝謝您嘞”。
在對方越發有些焦急的神色下,大護衛穩定心神,聲音毫無起伏的道:“季舒彧及溫家孽種,儘數伏誅。”
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但不論是大護衛還是對麵坐著的人,神色都沒什麼變化。
“其餘殺手,儘皆喪命。”這句話倒是讓對方有了神色變動,畢竟即便沒有跟他們交過手,他也不覺得憑借季舒彧的本事能將殺手儘數殺絕。
——雖說溜了一個大護衛,可大護衛這內傷一看就已經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的樣子了。
大護衛當然知道他的疑惑,所以咳嗽幾聲後,也沒讓人催,就接著說道:“我們遇到一夥行俠仗義的江湖中人。”
交戰地點自然是選在山林之中,這樣即便前東家的人想要驗證一二,等他們的勢力再調集過來,隻怕也隻能看到茫茫山野青蔥。
至於為什麼一夥行俠仗義的江湖中人會這麼恰好出現?
那哪裡是大護衛能夠知道的?到時候大護衛就是一個死人了。
“對方二十餘人,多數用劍。不過服飾、配劍等均無明顯特征。”
“隻其中幾個攻擊之狠辣,不似尋常江湖人士。”
大護衛費力說著自己的推測,卻沒有了勸說對方相信的力氣,隻是平靜無波的敘說著自己的看法。
“大部分招式無明顯出處痕跡,唯那幾人,倒與我等招式有……異曲……同工、之處……”
大護衛的聲音越發的小了,人靠在床邊,似乎下一刻就會無力的倒到地上來。
住在桌邊除了詢問那句話,就沒再開口過的人,終於噌的站起來,一探大護衛的鼻息。
還有微弱的鼻息,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自己該是個什麼神情,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收回了手,任由大護衛這般歪靠著,自己走出屋外。
“還有最後一口氣,且等著咽了氣將人埋了吧。”
——說什麼找大夫的話,那就太假了。他們這樣的人,明知沒救了,就不會再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屋裡聽到這句的大護衛,暗暗長出一口氣,幸好這些“規矩”還是一如他記憶裡的那樣。
他沒有遇上一個“好心”的一定要救他的人,不知是不是該慶幸。
大護衛一直吊著這最後一口氣,小二摸著他有些發涼的身體,都不知道自己是該等下去,還是該大發慈悲的送大護衛一程。
感受著有一隻手在自己脖頸處躍躍欲試的大護衛:“……”我真特麼的謝謝你好心。
但最終,或許是想到自己的未來,最後他也沒下手,任由大護衛自生自滅,反正這最後的氣也是撐不到過夜的。
小二出去忙自己的,但也留了一絲心神注意這邊的動靜——自然不可能離著這樣的距離還能察覺到大護衛咽氣,但至少屋裡、屋門什麼的有聲響他是知道的。
不過大護衛可也沒有逃跑的打算,他還等著被“燒死”,來個死無全屍呢。
——否則這一切的謀劃不就功虧一簣了?
他就這安靜的躺著,等著三護衛和四護衛那邊成事兒就是。
三護衛和四護衛那邊的事兒自然也簡單,隻要在不驚動過多人的情況下,給官府那邊報個信兒,讓他們發現暗樁據點就可以了。
唯一的難點就是讓對方相信。
三護衛和四護衛也很是有點陰損,彆的時機不去把握,儘把握人家上茅房的時機。
縣令在自家地界上茅房,哪裡能有所防備?
結果就這麼一“疏忽”,茅房裡的手紙變成了白紙——雖然質量並不算特彆好的,但絕對是用來書寫的。
而且上麵還寫了暗樁的事兒。
縣令這就是不看也得看!
至於怎麼從茅房裡出去?這紙上的東西,他即便是不信不在乎,那也是不能用的,畢竟筆墨還是半乾的呢,他可不想抹一身。
何況,他多少還是信一點的。
黑著臉叫外麵的小廝去拿手紙,然後黑著臉叫來了師爺商議。
“這家成衣鋪子,老朽到也是聽過,他家東家不說是土生土長在廣安,但也是住了得有十五年以上了。”
師爺捋著小胡子,一時也拿不準,雖說對東家熟悉,可這上麵說的事情也確實是發生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縣令很是不愉說,“還有,這信到底是誰送的也儘快給本官查清楚。”
——今日能換了他家的手紙,明日是不是就能換了他的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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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路上的行人越發的少了,不少家鋪子也開始關門。
雖說廣安縣沒有多嚴格的宵禁,可到了晚間城中無人閒逛,有些鋪子就沒有開著的必要了。
——青樓、暗娼這樣的地方倒是熱鬨,但跟他們做正經生意的店家可沒多大的關係。
成衣鋪子這樣的店,自然也是要關門的。
隻是正關著,突然被人一摁門板,這木板下端剛插進槽子裡,上麵還沒合上,小二猝不及防下險些向後栽倒,還是腳下一蹬,才撐住。
“小子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小。”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同時用力又是一推,將這塊門板和小二推的連連後退,大馬金刀的走進店來。
身後還跟著其餘的捕快,衙役。
小二連忙將門板放好,低垂眉眼時,不免露出一絲精光。
掌櫃連忙放下手中的算盤,上前來招呼:“官爺、不知官爺怎這般晚了過來,這天昏地暗的,布料的花樣都不好看清了。”
——就憑這氣勢洶洶的樣子,誰能相信這群人是來看布料的?
捕頭冷笑一聲,握著腰後插著的大刀刀柄的手用了幾分力氣,這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是不是就有幾分“無辜”過了?
“誰是來買布料的。”一旁的官差厲聲嗬斥掌櫃的。
“將你們的人都叫出來,官府辦案。”
掌櫃的陪著笑臉,想要打聽一二,卻被官差蠻橫的推開:“在這費什麼話,叫你怎麼做便怎麼做,裡頭的人都給叫出來。”
“再敢多說什麼有的沒的,這就將你拉下大牢。”
掌櫃的還是原來那掌櫃的,也不知道平日都打了好多年的官差們,為什麼忽然為難,還這麼不好說話。
隻好連忙應聲,說這就去把人都找出來。
暗樁的人心底自然是有些猜測、忐忑——不是怕真打起來,而是身份暴露,一切部署前功儘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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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夙知道大護衛、三護衛和四護衛去辦事,卻沒多問具體,反正他隻看最後結果。
這就讓剩下的護衛們心裡猜測良多。
實際上,言夙隻是覺得自己剛剛做人,哪怕學習過一段時間,哪裡能有這些當了幾十年人的人老奸巨猾?
——純拚實力的時候,他自然毫無畏懼甚至無往不利,但是比較心眼兒,言夙可有自知之明了。
留守在家的護衛:“……”大佬的心思猜也猜不出來。
言夙又上了一趟山,畢竟小土坡上該種上草藥了。
剩下的五個護衛倒是想幫忙,總不能全留在家裡看家——雖然還有些許灑掃的力氣活乾,但這麼多人的話,總歸透著一股大家都想偷懶的味道。
本來在言夙麵前就有些心虛,這再“無所事事”,他們心底就更七上八下了。
所以分出兩人看家,剩下三人也想跟著言夙去采藥。
言夙:“……”這幾個人能采藥?不說能不能認識吧,反正就算是采到毒草,言夙也是不怕。可要是把草藥苗給他刨壞了,那不就是斷他錢財?
——彆看言夙能撿金子,但是這種事兒又不常有,他還是需要有正經事業的呀。
“你們幾個去看看哪些村民家秧苗早成,學點兒插秧技術吧。”言夙道。
撒種這事兒,他能毫不沾土,但是插秧要是在拋投秧苗,還把秧苗直接射在土裡……
即便他完全能夠保證秧苗不死,還能茁壯成長,但這對村民們來說,未免就衝擊力過大了。
——這段時間村裡小孩兒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味道。
大人們或許也帶著意味深長,隻是多少會掩飾一些,沒有小孩那麼直白、赤.果果。
安排好幾個護衛,言夙飛快上山。
之前他還來找過貓爸爸,隻是也不知道它到底去了哪裡,貓媽媽也不著急的樣子,言夙也就沒再找。
他原本以為這次上山還能遇上狼媽媽,還特意走了之前那條路線——雖然小丫頭似乎很喜歡狼崽子,但言夙還是想再試著跟狼媽媽“溝通溝通”。就那麼扔了崽子給他算怎麼回事兒?
隻是一路都沒有蹤跡,言夙也不能為了找他在這山裡頭亂撞,耽誤正經事。
“還是先找草藥吧。”言夙轉了個方向,山上不少地方的草藥,他都已經記住,現在就從最近的開始挖起就可以。
也不費多少時間。
剛挖了沒兩種,言夙要往另外一種藥草所在的路上去,就發現前麵有一塊比兩個拳頭大不了多少的,某種有些熟悉的東西。
——雖然大半都掩蓋在草叢之中,但是言夙是什麼眼力?
一眼就能看到,一眼就能認出。
不由想起自己說的“還能天天撿錢嗎”那句話,就難免有點想捂臉。
這到底是老天爺的玩笑,還是老天爺的眷顧?
知道他窮,窮的老天都看不過眼,讓他隔三差五撿個錢?
言夙過去將那塊眼熟的石頭撥出來,比之前那塊金礦要小不少,但言夙已經有經驗了,這個搓完差不多也是得有七八斤的。
就,很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