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電話那頭傳來的巨大爆炸聲給震破了, 他喉頭發澀, 握著手機的手, 骨節因為用力顯出一種慘白的顏色,那支手機似乎都要承受不住他手下的力道似的, 發出了一點細碎的聲音來。
電話裡早就沒了聲音,可他的手卻放不下來, 這種無聲在侵襲著他的神經, 恐懼一點點的將他吞沒。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聲音?那是什麼?
克裡斯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隻是執拗的拿著手機,想要從裡麵,再聽到聲音。
他想要再聽到伊森的聲音,他的弟弟……剛才……他們還在說話……
他讓伊森停下車, 讓他不論如何,把車停下來。
可是伊森聽了他的話,停下車以後, 發生了什麼呢?
克裡斯越是往下想,整個人就克製不住的開始發抖, 緊咬的齒關都在打架。
先是音樂聲, 然後是電子音的“停車愉快”, 再然後……是爆炸聲。
心臟這一刻驟縮,渾身的血液都是冰涼的。
那張像是被冰雪鑄就的冷肅臉龐上, 此刻出現了一道脆弱的裂縫, 然後慢慢的就要徹底龜裂。
手裡的電話卻恰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克裡斯一個激靈, 在關節都要僵化了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接通了電話,甚至來不及看究竟是什麼人打進來的。
是伊森!一定是伊森!
但現實讓他失望了,安德烈的滿是愉悅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和麵前的通訊裡同步響起,他問:“怎麼樣,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克裡斯。”
剛才,安德烈就是在視頻通訊裡,對克裡斯說出了他送出的車子有問題的事情,然後又在爆炸發生後,無聲的欣賞著克裡斯近乎崩潰的神情。
安德烈忽的大聲地來了一句:“boom!”
克裡斯竟然在這個瞬間瑟縮了一下,安德烈看在眼裡,本來的玩味和快活漸漸被狠厲取代:“你這個樣子,可真是難看。”
安德烈一張本來英俊的臉,此刻也因為過於陰狠的神色而扭曲起來,像是擇人而噬的魔鬼。
他說:“一個小雜種而已,你卻把它看的比我們的友情還重,你辜負了我。”
然後他卻又忽的笑了起來,語氣輕快的像是在玩什麼好玩的遊戲,但說出來的話卻殘忍的像是要將克裡斯一刀刀淩遲:“你的寶貝弟弟,因為你死掉了哦,讓我們看看,你的家人們,會怎麼對你吧,讓我等著看,你會是個什麼下場吧。”
說完以後,他就又放肆的笑了起來,好像是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好玩了一樣。
克裡斯怔怔的看著這一切,一語不發。
安德烈唱久了獨角戲,不免也開始覺得無趣,他正準備切斷通訊,卻見本來呆著的像是失去了自主思考能力的克裡斯,忽然站了起來,不等他開口說話,克裡斯便消失在了畫麵裡。
克裡斯此時此刻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找到伊森。
無論如何,先要找到他。
比想象中要好找的多,他的弟弟並不是一個喜歡亂跑的人,哪怕是骨子裡還有些小叛逆,會偷偷飆一下車,也不會去什麼陌生或者偏遠的地方。
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輛已經在爆炸中,解體的跑車。
這跟克裡斯上一會看到它的樣子,差的太遠了,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炸得支離破碎的,本來鮮亮的紅色,早就燒成了灰。
而他的弟弟,也回不來了,找都找不全。
所以當克裡斯讓人把安德烈綁到自己麵前以後,他親自動手,讓安德烈感受了一下,伊森感受過的那一切。
刀握在克裡斯手裡,安德烈的血濺到了他臉上,熱的,也是腥臭的,淒厲的慘叫聲在封閉的地下庫房裡回響著,但克裡斯聽不見。
從那天以後,他就聽不見了,不是耳朵的問題,克裡斯自己很清楚,應該是心理障礙造成的,但這也不重要了。
隻是稍微有些遺憾,不能親耳聽聽安德烈的慘叫聲,隻是看著他的表情,也夠了。
克裡斯說:“放心,不會讓你這麼快死的,怎麼也應該讓你看一眼傑裡米徹底取代你。”
他聽不到安德烈的咒罵與哭求,隻是看著大概就能知道是些什麼,不過這也並不重要,他的弟弟死了,安德烈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克裡斯像是遊魂一樣走出了地下倉庫,外頭的光亮讓他不適的眯起了眼睛,短短的兩個月時間,他整個人瘦得幾乎脫了型,頭發和胡子都沒有打理,身上的衣服沾著新新舊舊的血汙,再也看不出來一丁點曾經伯內特家大少爺的樣子。
可能在所有人眼裡,他這副樣子,已經就是個瘋子了,又或者他已經瘋了。
但克裡斯知道,自己還是有理智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他都要一個個親手送他們下地獄。
克裡斯坐在椅子裡,陽光照在他臉上,看著像是睡著了,但他的大腦卻沒有停止思考,等再睜眼的時候,又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被吩咐了下去。
安德烈背後的戈爾家已經被他拆散了,奧登家裡所有安德烈的支持者接下來也會被清算,剩下的傑裡米跟他那個野心勃勃的母親應該都能搞定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以後,克裡斯就把已經支離破碎的,但意識還很清醒的安德烈,放到了一架跑車上,跟當時他送給伊森的顏色和型號一模一樣。
克裡斯說:“我會親眼看著的。”
這次他親眼見證了爆炸的這一幕,比想象中還要慘烈,因為為了看清楚,他躲開的距離不夠,聽力受到了永久性損傷,肩膀上也有一處爆丨炸物的穿透傷,然他右手損失了一部分功能。
隻是這一切其實都不算什麼,比起已經失去的,這些算什麼呢?
他帶著傷,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回到了久違的博內特大宅,這裡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生命力,明明所有東西都沒有變動,可明明白白的就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這和克裡斯年幼時候記憶裡的博內特大宅重疊到了一起,這個曾經是家的地方,重又變成一處收容他的房子。
埃蒙德在這段時間裡迅速的衰老了,眼睛裡沒有了神采,皮膚鬆弛了下來,頭發也變得花白。
兩個人坐在書房裡久久無言,最後是艾德蒙先開的口,用最簡潔的句子問:“辦好了?”
克裡斯聽不見,但經過這些日子,他也能看懂一些唇語,在加上他們之間現在能說的事情,也隻有這些而已,便點點頭。
埃蒙德也點點頭,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他本來就不是喜歡孩子的人,對兩個孩子的愛,更多的都是建立在對謝曼的愛上,所以難免對小兒子更偏愛一些。
長久以來,他也有意識的教導著克裡斯,想讓他成為小兒子最好的副手。
隻是也不知道應該說他的教育是成功還是失敗,克裡斯成長的很優秀,並不會為了個人喜好而影響家族利益。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結交了安德烈,並成為了安德烈口中的,所謂的朋友。
然後,這個瘋子毀了他們的家。
埃蒙德在這段時間裡,不止一次的反省過自己,如果,如果他對兩個孩子的期望能夠一樣,如果克裡斯肩上沒有那麼多的責任,是不是一切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想再多,也隻能是,如果而已。
埃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精氣神都像是隨著這聲歎息被從他的體內抽離。
克裡斯終於開口,問:“母親她,怎麼樣了?”
埃蒙德聽到他問起謝曼,整個人都像是在瞬間更加蒼老了,他張了張嘴,想到太複雜的句子,大兒子應該是理解不了,就從桌上拿了紙筆。
他猶豫了一會,才落筆,在紙上艱難的寫道:“還是老樣子。”
謝曼已經沒有了清醒的時候,人也不認識了,好幾天都說不了一句話。
克裡斯將那句話看在眼裡,重又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以後,他站起身來,離開了。
在那以後,克裡斯去過許多地方,卻再也沒有回到過博內特大宅,那些屬於曾經的快樂的記憶,變成了他不敢觸碰的禁區。
他有時候活的像是一個流浪漢,喝醉了,就睡倒在街頭,迷迷糊糊的想,或許這就是他本來應該過的日子,他本來就沒有家,那些過往的一切,可能都是他喝醉了以後,做的一個夢。
而每一年,每當天氣開始轉冷,商家們一個個開始宣傳即將聖誕的時候,克裡斯就會拿著酒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難得又把自己收拾乾淨,身旁放著一個漂亮的蛋糕盒,手裡拿著手機,裡麵放著音樂,其實聽不見,但是伊森的生日,應該有一首生日快樂歌才行。
時間像是變得沒了意義,他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