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等來了謝曼去世的消息,在夢裡走的,醫生說一切都很平靜。
克裡斯回去參加了葬禮,看到了越發衰老的埃蒙德,他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眼睛裡僅剩的光彩也沒有了,看著比身邊的老管家查理還要老邁。
這一天仿佛是兩個人的葬禮,哪怕埃蒙德還活著,但克裡斯知道,他的心,已經隨著謝曼一起下葬了。
而克裡斯沒想到的是,埃蒙在一切結束以後,將原本要離開的他叫住了。
埃蒙德拿著筆的手有克製不住的顫抖,曾經漂亮的一手字,現在也變得歪斜。
埃蒙在紙上寫:“不要再過那種日子了,你是她愛的孩子。”
克裡斯看著那句話,卻掉下眼淚來,他說:“她可能後悔留下了我。”
如果沒有他,這個家就是一家三口,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
埃蒙德伸手點點那句話的後半段,將本子塞到了克裡斯手裡,沒有再多說,在查理的攙扶下,腳步蹣跚的走了。
克裡斯沒有留下,因為他知道,埃蒙心裡或許沒有怨恨他,但這個家裡僅剩的兩個人的關係,卻也是再回不到從前了。
他們的家,終究還是散了。
但克裡斯振作了起來,他在一個小鎮上,開了一家很小的酒吧,在酒吧裡放的音樂,是曾經伊森寫過的歌,又或者他愛聽的。
小鎮上不少人都笑,耳朵聽不見,酒吧裡也要放音樂,這老板也是很有服務精神,當然要是能放一些更適合配酒的歌就好了。
克裡斯不管他們說什麼,每天照常開著營業,照常放歌,日子就這麼過著,以為就這樣下去了,不會變了。
然後,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人。
克裡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雖然說不上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那眉眼之間,和他的弟弟伊森真的好像!
容晉是沒想到遠在國外的偏僻小鎮,竟然還能聽到自己唱的歌的,所以才會走進來看看,想看是不是華人在這裡開的店,卻沒想到,老板竟然是個地道的外國人。
容晉還真不知道自己國際知名度已經那麼高了,連老外都迷自己了,看看自己墨鏡一拿下來這老兄眼睛瞪的。
容晉已經開始想自己等會要是給人家簽名,應該要簽中英文結合的那種才好,結果對麵就哭了。
容晉:“……”
容晉不是沒遇到過追星追得嗷嗷哭的粉絲,隻是那大多還是姑娘,這位雖然瘦了點,但也是個男的,不至於一個照麵就哭了吧!
容晉偶像包袱一向比較重,對粉絲也是比較有耐心,趕緊就開始安慰:“彆哭,要多少簽名都給你,彆激動。”
大概十分鐘以後,容晉就比較慶幸這個酒吧生意冷淡了,不然給彆人知道自己剛才自作多情那麼久,多尷尬啊!
對麵的克裡斯也冷靜下來了,冷靜下來以後,就把隨身的本子裡夾著的照片拿出來給容晉看,那是他們一家四口最後一起拍的照片,照片裡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容晉一眼就看到了照片裡,那麼眉眼之間和他有些相像的少年。
不,說少年可能不太對了,隻是說青年吧,好像又差了那麼一些,是一個看著才剛剛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漂亮的有些過分。
他忍不住在心底讚了一聲,但緊接著又惋惜起來。
還那麼年輕,就已經不在了。
容晉在克裡斯遞來的紙上寫:“遇到應該就是有緣分,剛才,我是聽到自己的歌,才進來的。”
容晉其實一向是個死宅,八百年也不見得會出一次門,但這些年來,他失眠的越來越厲害,也就慢慢的有些改變了,有時候他就會跑到這種全然陌生的地方,感受一下慢慢的走在街上的感覺。
隻是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的生物,他出來的時候,是為了追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自由行走的感覺,但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被熟悉的,有關於自己的東西吸引。
容晉覺得自己這樣挺不好的,服務粉絲的心太重了,他完全沒有了自己的生活,感覺應該要停下來了,可卻不知道應該在哪裡停下來。
克裡斯看著容晉寫的那句話,反映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他迅速將歌單往回調,調到了那首伊森最喜歡的歌那裡,詢問容晉是不是這首。
容晉點點頭,心裡為這奇妙的緣分,有些微妙。
克裡斯看著他,試圖從他眉目間看到更多弟弟的影子,但沒有了,找不到了。
兩個人的氣質差的太多,那些眉目間的相似,不是親近的人,或許根本就看不出來,的確是有相像的地方,但也隻有那麼多而已。
克裡斯其實是感覺到失望的,所以他在本子上寫:“仔細看,你們其實又不像了。”
容晉點了杯酒,酒精是失眠的好夥伴,他慢慢的抿著酒,接過了克裡斯手裡的本子,在上麵寫:“如果你願意說說的話,我會是個好‘聽眾’。”
他失眠,而麵前的人失意,他隻需要花上一些無法入眠的空檔時間,就能讓這個人失去親人的人好受一些的話,想來還是很劃算的。
克裡斯沉默了很久,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跟人談論過伊森,甚至跟埃蒙都沒有。
他們短暫的相聚時光,也總是很沉默,因為那些曾經給他們帶來快樂的人的名字,再提起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兩個人共同的傷痛,所以他們都在回避。
而現在,這個人,想聽他說說伊森。
或許是因為容晉眉眼之間那點和弟弟的相似之處,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唱了一首弟弟最愛的歌的關係,最後克裡斯打開了話匣子。
隻是克裡斯本來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哪怕是拿著筆,他寫出來的話,也顯得乾巴巴的。
克裡斯看著本子上的那些描述,覺得太不到位了。
他的弟弟,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人。
克裡斯皺著眉,認真的在本子上寫:“你明天再來。”
容晉看了這話沒說什麼,就點點頭,他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失眠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克服的事情,所以明天再見,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答應的邀請。
而第二天,容晉差不多時候再來這個酒吧的時候,發現酒吧麵前掛著歇業的牌子,裡麵燈卻是亮著的。
克裡斯已經等了他很久,看到他以後,立刻招呼他進來。
容晉發現店裡已經有些變了樣,一邊的靠牆的座位被挪開了,還多了一架投影儀,這是要給他放什麼東西?
在疑惑中,容晉在麵前的投影裡,看到了一個孩子慢慢長成的全部過程,他的確就像是克裡斯說的那樣,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畫麵上,那個臉龐還帶著一點少年氣的年輕人對著鏡頭微笑,然後慢慢的彈奏起了麵前的鋼琴。
是一首非常舒緩溫柔的曲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畫麵中的這個人一樣。
容晉靜靜地欣賞著,慢慢的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欣賞音樂還是畫麵裡的年輕人,但這種感覺很好。
身旁的克裡斯也靜靜地看著,他的世界裡,這一切都是無聲進行著的,但他的心裡,有關於這一切的聲音,其實都還在。
這個晚上,容晉難得的好眠,夢境裡都是那舒緩而溫柔的旋律。
第三天,容晉又準時去酒館報道了,投影儀已經被老板準備好在那裡了,他們也像是有了默契一樣,坐在一起看著麵前的畫麵。
他們之間一開始很少交流,但漸漸的,話開始多了起來,當然都還是通過文字上的。
容晉知道了,這個叫伊森的年輕人,還有一個中文名字,叫池斐然。
他意外去世的時候,才剛大學畢業,知道了他很喜歡貓,知道了許多許多。
容晉從每天失眠,過渡到了想著池斐然的歌入睡,再到放著他的歌入睡,而漸漸的,他開始想著池斐然這個人入睡。
直到有一天,他從夢中醒來,感覺到了一種從心底深處湧上來的難過。
他的眼眶發燙,像是有眼淚要落下來似的,那種難過長久的徘徊在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散去。
容晉望著酒店的屋頂發呆,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麵對此刻的心情。
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在那個人已經不在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