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冬天,小姐鬨著想吃魚,老仆不顧嚴寒入水摸魚。七歲秋日,小姐發起高燒,是老仆背著小姐走了二裡路找大夫。還有小姐八歲那年,隔壁莊子上的胖丫頭欺負小姐,是老仆替小姐教訓回去……”
駱嬤嬤一屁股癱坐在地,借機揉了揉膝蓋,不顧形象地大聲哀嚎哭訴:“老仆服侍小姐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
“小姐怎可這般冷漠,以後咱們院裡還有誰會像老仆這儘忠儘心地伺候您呢?”
說到最後已然略帶有半分恐嚇半分要挾意味。
晏琤琤怎會聽不出?
杯中茶葉隨著動作上下浮動,最後聽得清脆一聲,她放下了茶杯,整理好了服裝上的皺褶。臉上依舊是慣有的穩重又溫柔表情。
邊走出堂內邊大聲說道:“駱嬤嬤,你是我院中老人了。”
“從莊子上到護國公府裡,事事您都親力親為,我都念著您的好,將您安排在外堂任您自由。”
“可您謀害我祖母,家仆謀害主子可是死罪。換了彆的府,嬤嬤您至少是送官府腰斬。”
大聲把話說清楚了,免得不知情的仆人咬舌根出個“晏二小姐不念舊”的謠言。
然後演一個“念舊情”的模樣。
已近了駱嬤嬤身旁,晏琤琤擠出眼淚,附身伸手緊緊鉗住她的胳膊,哀怨道:“在莊子上時,那些人慣是捧高踩低,我這難熬的日子裡多虧了駱嬤嬤。”
“可嬤嬤您糊塗啊,我待您真心,您害我祖母作甚?”
“莫不是您覺得我放您在外堂冷了您?”
因年幼的經曆,晏琤琤看著柔弱無骨的,實則力氣大得很。駱嬤嬤顧著雙臂和膝蓋的疼,無暇開口回答。
晏琤琤繼續演戲:“您瞧您就看錯我了。內院瑣事繁多,我這是怕累著您。”
“您瞧瞧您!您說說您說說,您這是要陷我於不忠不義之地呀!”
眼淚隨著話畢一同滾了下來,楚楚可憐得讓人隻覺這駱嬤嬤不仁。晏琤琤佯裝急得不知該如何好那樣直起身子,轉圈踱步。旁人瞧見更是為晏琤琤感到不值。
駱嬤嬤的情緒也跟著她的腳步變成七上八下,連話都說不利索:“小姐,小姐。”
撲了過去,抓住晏琤琤的腳腕,哭道:“老仆真是冤枉的,小姐啊,老仆遭人陷害,可如今該怎麼辦?”
“這樣吧!”
“嬤嬤跪了這般久了,想必膝蓋受不了。”晏琤琤轉頭招手,喚了一婢女過來,對駱嬤嬤柔聲道:“嬤嬤,我讓婢女扶您先去外堂耳房休息。”
“您犯了這樣大的錯,但念著舊情,且等我再問問祖母、主母想法不是?”
駱嬤嬤今日終是露出的笑容,連連道謝、連連說好。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的一瞬間,晏琤琤徹底冷了臉。
“木樨。”她小聲道。
“你替我告訴她,四歲冬的魚是霜竹撈的,七歲秋的高燒是她讓我洗冷水而患,八歲時,欺負我的胖丫頭是她指使的。”
“一切都是為了討晏家的賞錢。”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隻是念著舊情不戳穿罷了。”
“既然今天她這般邀功提起。”
“那就拔掉駱嬤嬤的舌頭,斷了她的雙腳。以後就好吃的好喝的養在外院那廢棄的耳房裡。對外就說她自己畏罪了斷。”
她語氣平淡,一臉平靜地吩咐著,讓人看不出情緒。木樨詭異地適應了這樣的小姐,甚至覺得柔和麵孔與殘酷手腕並不衝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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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琤琤站在海棠花樹下,樹影漂浮於地麵。陽光透過花葉間隙中散射,偶爾會刺了人的眼,她半眯著眼,看著地上自己的身影。
“朝都依舊玲瓏地,佳人卻換素衣裝。”她喃喃自語,輕笑一聲。
忽憶起遊魂之時。
——當年她懸梁自儘後,因怨氣太重無□□回,隻得當遊魂盤旋在皇宮之上。
似是老天爺憐她孤苦含冤死去,讓她不入輪回,從而知曉了許多事。
比如自己的死亡讓李玨並非感到難過,而是慌亂。他虐殺晏家滿門本失軍心,還未安撫,這下,讓他再無籌碼擺布晏家軍為其效忠。
又比如這麼多年,自己堅信的愛情不過是玩笑——李玨從未喜歡過自己,娶她為的是晏家的擁護。他所愛之人是他的表妹,林樂晚。
更遑論那年,李玨授意百姓謠傳。為的是逼父親出兵,助其坐穩儲位。
種種真相,摧心剖肝。
她卻不能手刃仇人。
後來,李玨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