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錯。
他坐在書桌前,他比去年還要用心,這是他的背水一戰,隻能贏不能輸。複讀一年,他的模擬考成績比去年更加出色,他完全可以穩進那所學校,甚至還能再往上搏一搏。
夏日蟬鳴悠長,流出的汗打濕了一件又一件的確良襯衫,就這麼昏天黑地熬到高考,在六月的尾巴裡,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成績。
雖然和心中的分數有差距,但也足夠他上一個不錯的學校。
分數出來的那天晚上,父母買了平時舍不得吃的海鮮,全家人一起吃了頓大餐。大哥高興地乾了瓶白的,孟遠鬆在燈光下微紅著臉,他說:“哥,等我賺錢了,讓你天天喝茅台。”
“還要給姐姐開個理發店,讓姐當老板。”
“再給爸媽買個大房子,讓你們不用再出去辛苦,北京的醫生好,我到那邊就給爸看看腿,給媽看看腰。”
燈火搖曳,全家人笑得開懷,他們說小鬆長大了,他是全家第一個大學生,會是全家最有出息的人。
他卻沒有等來他的錄取通知書。
直到開學的時間越來越近,每一個同學都收到了他們的錄取通知書,他們成績有好有壞,學校有遠有近,唯有孟遠鬆仍然坐在家裡,呆呆等著郵遞員上門。
九月份,他終於徹底明白,自己落榜了。
孟遠鬆一開始不相信這件事,明明他的分數是夠的,可事實擺在麵前,他確實沒有書讀。
他去問老師,老師說,可能是報考的學校填錯了,也可能是沒有兜底學校導致滑檔了,可能性有很多,然而木已成舟,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另謀出路,要麼再複讀一年。
孟遠鬆拒絕了複讀。
母親把桌子一拍,紅著眼睛說,隻要孟遠鬆說句話,砸鍋賣鐵也能給他再供一年。
但孟遠鬆不敢了。
他向來做事乾脆,又在生活中無往不利,少年意氣十足,“不敢”二字在他麵前就像一個笑話。
唯有那時他看著父母的臉,他們的額頭爬出了皺紋,黑發染上了白色,他們已經不再是年輕人,還要拚命托舉著這個不懂事的小兒子。
哥哥要結婚,姐姐想開店,他們都需要錢,他複讀一年,已經耗費了家裡太多的人力物力,他不能再任性。
他沒有那個資本。
孟遠鬆將校服收起來,他買了張車票,是去南方的車票。他沒去北京,臨走前,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他的桌子。
少年孟遠鬆留在了高考結束的那年夏天,某小飾品批發城裡多了個乾雜活的小孟。
小孟談了女朋友,也是進城打工的,和他一樣學曆不高,但踏實肯乾,努力過著日子。
小孟結婚了。
懷孕的妻子和他一起回到老家,來到他曾經住的房間,看到了桌上貼著的明信片,是仍舊閃閃發光的天安門。
她挺著肚子湊過去看,看到了旁邊筆觸飛揚的字跡,鋼筆遒勁有力,墨跡已有些微的發灰。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雲生結海樓,海樓。”
妻子念了一遍,忽然很高興地抬起頭,“海樓,這名字不錯啊。孩子要不就叫海樓吧,男孩女孩都行,這可是李白的詩呢,給寶寶添點文化,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