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俏原本就不是什麼心軟好欺負的乖乖女。
她從小被初父當掌上明珠捧著長大,雖然初父恨不得拿個玻璃罩子把她和外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隔絕,但她最多因為年紀小的緣故不經事些,並不代表她就能任人宰割了。
她不需要跟趙盈盈一樣玩那些拙劣手段,作為初峰女兒的這個身份,令她根本不必和向舒薇搞什麼彎彎繞繞,身份一擺出來,隻要向舒薇不傻,她會知道該怎麼做。
果然,初俏很快就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啦。”初俏燦爛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後天的家長會我邀請了你朋友來,你們兩個親自和傅執還有的家人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要去警局做筆錄還是其他的,你們也都配合一下。”
趙盈盈看著初俏明朗的笑容,恨得牙牙癢,可最後她也隻是問出一句:
“……傅斯年的事情,你真的願意保密嗎?”
比起她在學校裡和初鋒的親戚關係,趙盈盈更擔心的是初俏會不會在傅斯年麵前拆穿她。
畢竟就算大家知道她隻是初家的養女,那也不會影響她在初父心中救命恩人女兒的地位,但傅斯年就不一樣了。
他眼裡容不得沙子,儘管平日裡對她和風細雨,但趙盈盈也見過他鐵麵無私的冰冷模樣。
如果他知道,當初救了他的是初俏,那今天傅斯年對她所有的好,都會被初俏重新搶回去。
趙盈盈如何甘心?
傅家這樣的家世背景,傅斯年這樣前途光明的豪門少爺,就算初家再好,趙盈盈清楚,初父心裡還是更向著自己的親生女兒,而自己隻有以初家做跳板,後半生才能繼續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眼看自己已經將傅斯年牢牢拴住了,怎麼能就這麼功虧一簣?
趙盈盈緊張地注視著初俏,好像她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一般。
然而初俏隻是歪歪頭,對於她的緊張好像不太能感同身受。
“願意啊。”
趙盈盈鬆了口氣。
初俏托著腮,眨眨眼道:“你或許就隻剩一個傅斯年了,但我卻不止這一個選擇。”
隻是為了一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少年,或許她自己都不一定有多喜歡他,但卻要了他的錢和家世而撒下一個一個的謊言。
初俏完全不認可這樣自輕自賤的行徑。
但如果趙盈盈自己願意,她也不會上趕著拉她脫離苦海。
畢竟這兩人就這樣捆在一起,對她而言也沒什麼不好的。
趙盈盈看著初俏起身離開的身影,恍惚間又像是看到了當年初見時那個自信驕矜的初俏。
即便樣貌大變,明珠蒙塵,她的傲骨也從始至終沒有改變。
趙盈盈渾身脫力,癱軟在椅子裡,整個人再度被多年前那種自卑的陰影籠罩,她這才發現,儘管自己進了初家之後努力打扮努力健身,但就算在一百多斤的初俏麵前,她還是卑微得如同塵埃。
*
家長會當日。
“……來了來了,等久了吧,可以出發了。”
容光煥發、正裝打扮的初父從樓上走下來,沈宛然看了好幾眼才掩唇笑道:
“參加電影節也沒見你這麼重視過。”
初父又在門口的鏡子前撥弄頭發,開心得像個小孩子。
“這不是頭一次給俏俏開家長會嗎?不好好打扮一下,給俏俏丟人了怎麼辦?”
夫妻倆上車一路駛向一中,這個時間學校裡還在上課,不過這最後一節課自習課,班裡也是人心浮動,老師們都去開會了,沒心思自習的大家也開始窸窸窣窣聊了起來。
“你們剛剛看到不可說了嗎?他回學校了!”
“又什麼事都沒了?有錢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
“誰說沒事?我剛剛去送辦公樓送資料,他往校長室那個方向去了,說不定就要給處分的!”
“那就也給學校捐個樓唄,誒你們說,傅執和傅斯年誰家裡更有錢啊?”
“肯定傅斯年啊!君樺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子誒,幾百億的家產你以為是開玩笑的?不可說家裡再有錢也沒這麼有錢吧……”
以葉颯周圍為核心,一圈人討論得激情澎湃,除了徐泓這種老僧坐定雷打不動的,其餘人都忍不住紛紛加入八卦隊伍,好像光是一個傅執就足夠他們討論一整節自習課。
“不過平時我見不可說也沒乾什麼出格的事,這次怎麼……”
“誰知道呢?上次那幾個班乾部不是還說他在教室裡發火了嗎?他這種二世祖,喜怒無常而已……”
初俏皺起眉頭,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初俏的預感的確很準。
校長辦公室內,傅承鴻和傅斯年並肩坐在沙發上,傅執跟著溫望潮進來的時候瞥見這父子兩人默契十足的樣子,目光一滯,隨後又冷淡地移開視線。
校長笑容和氣,尤其是在麵對學校最大讚助商君燁集團的一家人時,麵容上更是帶著十二分的慈祥和善。
“……今天趁著家長會的機會,把你們一家人叫過來的原因,大家想必都清楚……”
一中的學生隻知道事情大概,並不清楚細節。
事實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挨打那方的確是不入流的地痞混混,但也確實是被傅執打斷了三根肋骨,傷得不輕。
“……現在對方拒不接受和解,一定要告傅執。”校長看了眼傅承鴻的臉色,“我知道,這事肯定不光是傅執的錯,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傅總你也彆太著急……”
“怎麼不著急!!你也不看看這個混賬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傅承鴻一看見傅執的臉就來氣,“鬨不好這是要坐牢的!你看看,他自己都不著急,傅執你是不是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傅執站在辦公室一角,淡淡掃了他一眼,不說話。
傅承鴻的脾氣比傅執還暴躁,當即就暴跳如雷,拍桌而起:“你這是什麼態度!”
溫望潮連忙在兩人中間打圓場:
“傅執爸爸彆著急,這事兒還沒那麼嚴重,不至於坐牢的……”
校長也道:“他們也不過是求財,想多勒索點錢而已……”
傅執對傅承鴻的態度早有預料,從他回傅家的第一天起,傅承鴻就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他。
儘管他對他有愧疚,但在他眼裡,他就是不如長在自己身邊的傅斯年,傅承鴻眼中他,永遠是在貧民窟家庭裡沾染了一身壞習氣的渣滓。
他已經習慣他對他的偏見了。
但傅執並不是什麼都沒做,存在他手機裡的視頻是從顧琛那裡找到的監控視頻,雖然並沒有拍到事情經過,但完全能證明當時在現場對方人數眾多,而他孤身一人。
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上去主動挑事,不是瘋就是蠢。
“……吵什麼吵。”傅執嗓音低低,不耐煩地打斷一屋子的吵鬨,準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我有沒有說謊你自己看……”
傅斯年眼神微動,立刻出聲:
“爸,您彆總對小執有偏見,說不定真的有誤會。”
“誤會?”傅承鴻此時正在氣頭上,傅斯年這話不亞於火上澆油,“究竟是我有偏見還有他死性不改?回家這都幾年了還改不了那一身臭脾氣,真是誰養大的像誰……”
傅執渾身一僵,想要掏出證據的手頓了幾秒,鬆開了手機。
“對,你說得對。”
剛剛還將不耐煩和怒意都寫在臉上的傅執,忽然勾了勾唇角,無聲地笑了起來。
然而那種笑意未至眼底,在他眼中翻湧的是比之前更加洶湧狂躁的怒火,烈焰在他雙眸中燃燒,狠戾的仇恨不可遏製的膨脹成帶著殺意的視線。
“誰養大的像誰,我有爹生沒爹養,所以才是這個混賬樣子,滿意了嗎?”
傅承鴻被他的目光震住,愣了半響才勃然大怒,抄起麵前桌子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
“你說什麼——!!”
茶杯在傅執腳邊砸得粉碎,飛濺的碎片瞬間劃傷了他的臉頰。
血珠順著他的側臉往下滴落,不深不淺的傷口在少年白淨的麵容上宛如一個觸目驚心的烙印。
一室寂靜。
就連傅承鴻也有些怔愣,傷到傅執並不是他的本意。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
傅執抬手在傷口處蹭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指腹上的血跡,他的眼神凶狠陰鬱,入骨的恨意幾乎不加掩飾。
就算他現在提刀傷人,好像都不令人奇怪。
一旁的校長跟溫望潮使了個眼色,溫望潮遲疑片刻,還是給學校保衛處發了個消息。
“我,有爹生沒爹養,你就好好培養你那位優秀的兒子,彆來煩我,行不行?”
碎片分隔開的三人涇渭分明,傅承鴻怔愣地望著傅執,像是頭一次認識他一樣。
幾年前他第一次收到傅執消息的時候,也是對這個孩子抱著極大的期待的。
找到他的下屬說,傅執長得像他,更像他前妻裴容。
他成績優異,A市的初中部以八中為首,他在八中從未掉出過年級前三。
可真正見到他時,傅執又完全顛覆了他的期待。
樣貌和成績都不假,但下屬並沒有告訴他,傅執的養父——也就是傅斯年的生父,是個嗜酒成性的家暴男,對外文質彬彬,對內卻將傅執的養母逼得精神失常。
甚至小的時候,傅執養母還試圖帶著他一起自殺。
傅承鴻找到他的時候,他的養母已經患上精神分裂症,傅執上學之餘,還要拿打工的錢和獎學金補貼他母親的住院費。
傅執踩著凳子給自己做飯時,傅斯年有知名鋼琴家教授鋼琴。
傅執考了年級第一卻被人撕碎獎狀罵有個瘋子媽時,拿了奧數獎的傅斯年接受著全班人的吹捧讚揚。
傅承鴻知道,當年對傅家心懷怨恨的護士偷換了兩家孩子,他一輩子都虧欠傅執。
可他不知道,他們父子倆的隔閡竟然這麼大,這麼難以彌補。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不管你誰管。”傅承鴻板著臉,掩去了眼中的落寞,“你以為你養母現在住的療養院一個月是多少錢?如果不是我,你以為她能得到這麼好的治療嗎?”
少年眉頭壓得極低,眼睫下湧動著濃黑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