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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炸開了鍋的校門處不同, 無言地將傅執一路拉出行政樓的初俏, 在鐘樓外停下了腳步。

傅執眸光深深地望著她的背影, 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就見拽著她衣擺的初俏鬆開了手, 在他麵前忽然慢慢蹲下,縮成圓滾滾的一團。

“……我剛剛居然撒謊了……”初俏把頭埋進膝蓋裡,雙手緊緊抱住自己, 自暴自棄道, “……我還當著溫老師和校長的麵撒謊……他們肯定知道我在撒謊……怎麼辦我死了救命啊……”

當時事急從權, 初俏見傅執渾身是傷, 整個辦公室的氣氛也是劍拔弩張,好像下一秒就要失控似的, 初俏沒辦法隻能先把傅執帶出來。

但現在冷靜下來, 初俏就知道害怕了。

“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講什麼重要的事情啊?”初俏從臂彎裡緩緩露出一雙眼, 怯怯地望著走到她麵前的傅執,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傅斯年旁邊那個是你爸爸嗎?我是不是真的辦錯事了……”

初俏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舉止很不禮貌,很不符合她平時的行為準則。

而且她越回想,越尷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傅執見她剛剛還昂首挺胸理直氣壯,現在卻跟個小鵪鶉似的, 心中的陰鬱漸漸散開, 無聲地彎了彎唇。

他緩緩單膝蹲下,寬厚的手揉了揉她的小腦瓜。

“膽子挺大。”他語氣淡淡,不辨喜怒, “沒看到那些人都怕我?你過來乾什麼?”

當時所有的保安都將他和其他人隔絕,像是將他當成了什麼隨時隨地都會暴走的危險分子。

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也隻遠遠地望著他,沒有靠近一步。

然而初俏卻像個沒搞清楚狀況的傻子一樣,悶頭衝了進來,背對著他,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他護在身後。

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卻昂首挺胸,勇敢得像個戰士。

“為什麼要過來?”

仿佛傅執問了個有些奇怪的問題,初俏疑惑地反問了一遍。

隨後她理所當然地仰著頭,用那雙清亮如泉水的雙眸直白坦然地望著他,說到——

“因為,你不是在求救嗎?”

被所有人懼怕的少年,雙目充血,麵容扭曲,憤怒地憎恨著所有人。

然而潛藏在暴戾和偏執之下的,分明是絕望而無助地,等待著什麼人拉他一把的模樣。

初俏看到了這一點。

於是她這麼做了。

這對於她而言,是無需多加思考的事情。

然而傅執聽了這話,卻驟然愣住,眉宇間那點僅存的戾氣漸漸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幾分不太明顯的茫然。

好像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似的。

他霍然起身。

“彆隨便解讀我的表情。”傅執僵著臉,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你什麼都不知道。”

初俏還沒從剛剛自己的尷尬舉措中回過神,此時見傅執不領情,她也並沒有動怒。

最多有點小失落。

“好吧,算我多事了。”初俏用那張小圓臉,老氣橫秋地歎氣,“你記得去校醫院處理傷口,我先去開家長會了。”

“……?”走得就這麼果斷嗎??

傅執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語氣有點狼心狗肺,還沒想好怎麼挽救,結果初俏居然完全不在意,衝他敷衍地擺擺手就轉頭走了。

小姑娘的背影毫不拖泥帶水,頗有種事後拂意去的瀟灑勁。

傅執站在原地,懊悔地抬手遮住了半張臉。

艸,讓你瞎幾把裝逼。

*

“……我們俏俏在學校平時怎麼樣?跟同學相處得還好吧?”

前往教學樓的路上,初父一臉慈祥老父親地跟葉颯打聽初俏的消息。

周圍無數家長學生側目,葉颯還頭一次收到這種規模的注目禮,腦子裡亂哄哄地,半天才結結巴巴答:

“挺、挺好的……最近跟大家相處得越來越好了……”

說來也奇怪,從前初俏在班裡就跟個隱形人一樣,幾乎不和外界溝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忽然就開始接納周圍的同學,她性格和善溫柔,偶爾傻乎乎的有點好騙,但特彆能激發女孩子的母性。

所以大家自然都漸漸跟初俏關係好了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初父很是欣慰,“俏俏長大以後也不太愛和我講學校的事了,我就擔心她在學校過得不開心也都憋在心裡……”

葉颯看得出來,初父是發自內心地關心初俏,並不是偽裝出來的。

她一向直來直去,於是脫口而出:

“俏俏以前確實常常看起來不太開心,前幾次學校開家長會也沒人來,叔叔是太忙了嗎?”

其實葉颯更想問的是為什麼他有空給趙盈盈開家長會也不來給初俏開,趙盈盈難道比初俏還重要嗎?

初父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隻是歎息:

“俏俏之前跟我鬨彆扭,不讓我來,我也想來啊……”

因為初俏不讓他來,所以他閒著也是閒著就給趙盈盈開家長會去了?

葉颯設身處地代入了一下,簡直氣到窒息。

葉颯雖然不清楚趙盈盈和初家是什麼關係,但她知道,趙盈盈和初俏在學校從來沒表露出相互認識的跡象,說明兩人肯定關係不好。

自己親爹去給自己討厭的人開家長會,換她她得把家裡拆了。

直男腦初父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到了教室後,初父一眼就見到了在門口等著的初俏,他完全不避諱周圍人的矚目,展顏笑著和初俏打招呼。

教室裡已經快坐滿家長學生了,初父的話頓時引起了不少議論聲。

“……你們班這同學真是初鋒的女兒啊?”

“……都姓初不是父女也是親戚,這姓多少見,還能有假?”

“校園論壇裡的帖子你們沒看嗎?初導親口承認的,初俏是他女兒!”

“臥槽!那趙盈盈是怎麼回事兒?碰瓷嗎??”

“誰知道,最多不過就是個私生女咯。”

如果是平時,大家或許沒這麼多時間八卦,不過家長會原本就等於放了半天假,家長和老師都被扔到教室促膝長談,學生們反而都跟放出籠子一樣。

初俏初鋒和趙盈盈三人,成了這場短暫狂歡的核心話題。

薑雅菁那幫人消息原本就靈通,當即就把趙盈盈約在了學校餐廳的奶茶店裡。

“你怎麼回事?養女就養女吧,給自己艸什麼人設?”薑雅菁雙手環臂,講話極其不客氣,“嘲笑你一個沒關係,連帶我這樣被人嘲笑,趙盈盈你是不是故意的?”

趙盈盈原本就一肚子氣,薑雅菁又當著這麼多人冷嘲熱諷,她也不甘示弱道:

“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是他親生女兒,是你們非要這麼理解的,我有什麼辦法?”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薑雅菁沒那麼好糊弄,她眯著眼道,“之前我帶人去找初俏那次,你也沒說過你跟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是不是就等著我去找她麻煩,你在旁邊看好戲?”

趙盈盈被她說穿心事,臉色變了變。

“我隻是怕你以為我跟她是一夥的而已,你彆隨便給人扣帽子。”

她們這個姐妹團內部也是分小團體的,薑雅菁是毫無疑問的大姐大,但趙盈盈也是心高氣傲,平時沒少借著初鋒這層關係,搶著跟她出風頭。

這次拆穿了趙盈盈,說實話,薑雅菁還挺開心的。

“這次你的事就算了,初俏看樣子沒那麼好對付,她現在這麼招搖,總要有人教她做人。”

薑雅菁還記著上次被逼著給初俏道歉的屈辱,不過這次她長了教訓,不打算自己親自出麵了。

正當她們這幫百無聊賴的大小姐琢磨著怎麼欺負人時,正巧初俏和葉颯也進了這家奶茶店。

“……你可真膽大,校長室都隨便闖。”

葉颯聽了她闖進校長室把傅執帶出來的事之後,心有餘悸。

“你是真不怕他那些傳聞?”

初俏墊著腳趴在櫃台上點單,聞言頭也不抬:“也還好吧,他人不壞的。”

葉颯回想起傅執的種種傳聞,從內心對初俏的結論表示拒絕。

“不過脾氣不好。”初俏點了杯芝士茶,認真道,“他都沒有說謝謝,我確實有點生氣。”

……?

您想什麼呢???

傅執還會跟人說謝謝??你對他究竟抱了什麼期待???

葉颯真的很想晃晃初俏,看看除了讀書之外,她到底有沒有長點心眼。

但事實證明,她不僅長了心眼,還很有一點小脾氣。

當傅執出現在奶茶店的時候,薑雅菁和趙盈盈那邊有了小小的轟動,儘管沒有起身搭話,但無疑,奶茶店裡所有的女孩,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好像生來就帶著點遊離於世的疏離,眸光冷淡,輕輕一瞥的漠然與疏離就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涼薄。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他走向了櫃台前正要付賬的初俏。

“你走那麼快乾什麼。”

傅執先發製人,完全不承認明明是他語氣不友好在先。

“謊話都不會好好圓?不是說你爸爸想見我嗎,小溫已經去教室了,待會兒被拆穿你不難為情了?”

來的路上,傅執把搭話的借口想得妥妥當當。

在他的心裡,初俏脾氣跟個軟柿子一樣好捏,隻要自己主動跟她搭個話,她肯定會不計前嫌的跟他和好的。

初俏還沒開口,奶茶店點單的服務員小聲打斷他們:

“……15塊錢,請問是校園卡還是手機支付?”

傅執很自然地替初俏回答:“手機。”

隨後他又很自然地掏出手機付了錢。

密切關注著兩人動向的薑雅菁驚得瞪大了眼,傅執這唯我獨尊的臭脾氣,什麼時候見他這麼紳士的請女孩喝奶茶的?

酸得不行的薑雅菁當即起身,她最看不慣在男生麵前細聲細氣的小軟妹了,一點性格都沒有,還慣會接受男生的小恩小惠。

於是她走向他們,準備讓傅執看看這種裝模作樣的小軟妹有多虛偽。

然而——

“下次想喝奶茶記得排隊,插隊沒有禮貌的。”

還在生傅執氣的初俏裝作不知道傅執是幫她付的錢,把人家遞過來的芝士茶塞到傅執手裡。

隨後板著臉,皺皺鼻子用儘全力的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冷哼一聲後揚長而去。

可惜硬氣不過三秒,頭也不回的初俏立刻小心翼翼地問葉颯:

“我剛剛是不是太凶了?會不會有點過分?”

葉颯慈祥地安慰她:“放心,就你那個殺傷力在他麵前跟貓爪子撓一樣。”

“?”

而被塞了一杯奶茶的傅執怔愣在原地,還沒從自己頭一次買奶茶給女孩喝還被人拒絕了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彆說是她,連薑雅菁也愣住了。

傅執給買的奶茶啊!!

誰不想要啊!!!

她付錢換傅執親手給她送過來都願意啊!!!!

初俏居然拒絕了,還讓他,不要插隊!???

被拒絕的傅執臉色鐵青,因為過於意外而沒有第一時間追上去,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初俏已經不見人影了。

“看什麼看。”見薑雅菁還看著他,傅執就沒什麼好臉色了,“想喝自己買。”

薑雅菁:……???

*

這場家長會開得趙盈盈坐立不安。

她所在的三班和初俏的一班隔得很近,她選擇留在教室裡陪沈宛然聽家長會,就是為了躲開初俏。

因為出門的時候,初俏就告訴她,等家長會一結束就帶著她去找傅執的家長解釋清楚。

之後如果需要,她甚至要求她去警局做筆錄。

而這一次她甚至不能再去找傅斯年幫忙,如果初俏知道她想反悔,她一定會把她撒過的謊全都告訴傅斯年。

果然,家長會剛一結束,神出鬼沒的初俏就帶著初父來到了三班門外。

“姐姐,你準備好了嗎?”

初俏的笑容在她的眼裡仿佛催命符。

趙盈盈冷汗涔涔,周圍路過的學生都向他們這一家子投來了好奇的視線。

“什麼準備好了?”初父疑惑地問,“你剛剛說盈盈有話要對我們說,到底是什麼事?”

初俏認真地望著趙盈盈躲閃的雙眼:

“這個,就由她自己告訴你們吧。”

趙盈盈差點咬碎一口牙。

但她權衡利弊,也沒有辦法,隻要吞吞吐吐地把這事跟初父交代了清楚。

初俏也並沒有拆穿那些為自己開脫的托詞,但光是這些被趙盈盈美化後的事情經過,都讓初父大為震怒,簡直不敢相信趙盈盈居然撒了這樣的慌。

“你簡直……簡直——”

初父到底還是沒在這麼多人麵前罵她,隻是沉下臉,不容分說地讓初俏帶路。

“這事我也有責任,現在就帶我去見那孩子的父母,當麵給人家賠禮道歉!”

初父雖然平時對家裡的女孩寵溺,但這種原則性問題也絕不讓步。

“傅先生——!”

傅承鴻並沒有參加家長會,隻是在結束之後去辦公室和溫望潮說了些傅執的事情,初父找到他的時候他剛走出辦公室。

傅承鴻和初鋒兩人都是人精,打眼就能看出對方的社會地位。

溫望潮也知道這兩位學生家長身份不一般,再加上是處理他學生的問題,立刻就給他們安排了隔壁的會客室談話。

“……我知道你。”傅承鴻看向趙盈盈,“之前傅執拿你當借口撒謊的時候,我讓你們班的老師幫我問了問情況,如果你們是因為這個來找我的話,我應該當麵給你道個歉。”

初父沉聲打斷他:

“不,這件事你們沒有錯,是我的教育出了問題。”

傅承鴻聽了這話,臉色一僵,似乎猜出了初父接下來要說什麼。

“我們家盈盈給你們添麻煩了,當天確實是你們家孩子救了她,她是怕我們責怪她去酒吧才撒了謊,這件事我們必須向傅執和您當麵道歉。”

初父的話令他措手不及。

傅承鴻想了千萬種傅執說謊的理由,就是沒有想過,他真的沒有撒謊。

他是為了救人才跟人打架的。

這個認知仿佛當頭一棒,砸得傅承鴻頭暈目眩,怔愣了許久也沒想到該說什麼才好。

一片寂靜之中,還是初俏出聲提醒:

“傅叔叔,我想您現在應該給傅執打個電話,他應該接受我們當麵的道歉和致謝。”

傅承鴻回過神來,他望著初俏,認出了這個是在校長室的時候將傅執帶出去的女孩。

“……我現在給他打電話。”

傅承鴻眼神苦澀,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真的冤枉了傅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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