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月柔得到想要的結果,深夜帶著喜色離開莊子。
莊子上伺候的大丫鬟樂鶯,見到程家的馬車夜半過來,從茅廁裡跑進臥室,一眼看到窗戶被吹開,一麵手腳利落地關上窗戶,一麵問程月鸞:“太太,方才是誰來過了?”
程月鸞扭頭道:“水。”
炭盆裡一夜都用不生煙的銀屑炭溫著水,樂鶯倒了溫度合適的水,扶著程月鸞坐起來,細心給她掖好被子,喂她喝了一大杯水。
程月鸞嗓子潤了些,才裹緊被子,捏著茶杯,道:“是程月柔來了。”
樂鶯一驚,啐道:“二姑娘這時候來……肯定沒安好心,又是讓太太讓她過門為妾吧?想得美!”
姐妹共侍一夫,是什麼好聽的事麼!沒臉沒皮的東西。
樂鶯惡心不過,繼續張口罵:“二姑娘真……”
話音未落,便聽程月鸞淡聲說:“我答應了。”
樂鶯瞪大了眼眸,“什、什麼?太太您渾說什麼呢……”
世子爺這三年都心心念念著程月柔,太太為府裡殫儘竭慮幾年,對世子爺無微不至,好容易才叫世子爺鬆動些,這個時候答應,豈不是功虧一簣?
程月鸞將彩釉的茶杯遞給樂鶯,一言敲定:“等我好了,就回去接她的過門茶。藥熬好沒有?是不是該吃藥了?”
樂鶯茫然地接了茶杯,愣愣點頭:“是了,奴婢去廚房看看。”
程月鸞閉著眼休息,樂鶯盯著她沉靜的麵容,有些不可置信,這三年裡程月鸞一直溫婉嫻靜,可那都是裝出來的,現在卻是另一種近乎於本真的,有鋒芒的,鎮定強大的“靜”,仿佛回到了程月鸞剛剛回程家,從馬車上下來,從容到令人驚豔不敢輕視的樣子。
樂鶯去了廚房,莊子上的婆子日夜守著給程月鸞熬藥,這個時刻藥剛熬好,她放在窗外靜置,等藥溫合適,便端給程月鸞喝。
程月鸞吃了藥,不如前幾夜那般,惦記著戚連珩的歸期,遲遲不睡,而是一沾枕頭就睡了。
一個不值得她等的男人,就再也不用等了。
翌日,天大晴,風雪住,明日高懸。
樂鶯怕夜裡又變天兒,還是叫人將臥室的窗戶給封好,以免夜半再吹開。
莊子上的管事正帶人忙活著,馬蹄聲招搖而來。
樂鶯放眼一看,一隊人馬大約數有四五個,全部人高馬大,為首的男子最為出挑,他身下駿馬強健,骨力追風,馬背的他身量頎偉修長,狐毛大氅飛揚飄逸,腰間佩劍囂張華貴,遠遠看去,當真是儀範偉麗,風華絕代。
來的人,是戚連珩和他的護衛。
樂鶯認得出來是自家男主人,也看得出來戚連珩比從前瘦削不少,這一趟南下,肯定是吃了苦頭的。
她喜色難掩,同管事吩咐下兩句,轉身便進了屋,手舞足蹈告訴程月鸞這一好消息:“太太,世子爺來看您了!”
程月鸞正在床上倚著,一動不動,好似沒聽見。
她手裡拿著一本晦澀難懂的書,看封皮,可不是情情愛愛的話本子,約莫是軍工方麵兒的,樂鶯不懂,隻當是程月鸞沒聽見要緊的消息,又大聲重複一遍:“太太,世子爺回來了!您可算把爺盼來了。”
程月鸞頭也不抬,輕咳一聲,翻動書頁,聲音虛弱卻篤定:“不見。”
樂鶯傻了,“不、不見?是世子爺,世子爺來了啊!”
程月鸞視線隻隨書上內容移動,不容反駁道:“從今以後,我在莊子上養病的日子,隻要是他來,就不見。讓他滾。”
樂鶯腦子一片空白,讓戚連珩……滾?
這是太太說出來的話嗎?!
程月鸞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樂鶯跟了幾年,十分了解,縱使腦子一時轉不過彎,卻也不敢忤逆主子。
樂鶯邁著重重的步子出去,戚連珩已然到彆院門口,高高地坐在馬背上,雙頰瘦了不少,臉色蒼白,用沙啞的嗓音問道:“太太現在如何?”
樂鶯滿腦子都是如何打發戚連珩,又如何說那個“滾”字……還是不要說了,她不敢說。
她搖搖腦袋,將程月鸞的糊塗話從腦子裡甩出去,磕磕巴巴道:“太太在、在養病,比一個月前好了些許。”
戚連珩一頷首,眼看就要下馬,樂鶯生怕攔不住人,高聲問道:“世子爺,您可是來送平安符的?”
聞言,戚連珩果然動作頓住,他握緊韁繩,語氣滯澀:“平安符……丟了。”
樂鶯愕然:“丟、丟了?”
這一趟南下,為的就是替程月鸞求平安符,怎麼會丟了?
樂鶯聯想起昨夜程月柔的到來,忽然之間有些不好的猜想串聯在一起,她穩住心情,大著膽子問:“世子爺,您何時回的?”
戚連珩望了一眼彆院的內室,答道:“前日回的。太太醒了沒有?”
樂鶯心如擂鼓,可嘴巴裡卻鬼使神差地轉述了程月鸞的話:“太太醒了,太太讓您滾。”
說罷,她自己頭皮都麻了,生怕戚連珩抽劍劈死她,愣是嚇得生生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