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怎麼剛回來就鬨?”
戚連珩一腳跨進院子,臉色黑沉沉地問。
小丫鬟們哪裡敢答話,隻得賈媽媽上前一步,硬著頭皮道:“宏康犯了些錯,太太罰了他。”
戚連珩不知全貌,但見陣勢鬨得大了些,有些不喜。
如果隻是下人犯小錯,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不該這般鬨騰。
樂鶯跟著就大聲道:“宏康冤枉太太在莊子上打了他,太太隻叫奴婢打了他十個耳光。”
這句話從表麵上聽去,倒真顯得程月鸞多大度,可宏康的傷根本就不輕!
戚連珩思及宏康去莊子上的事,眉頭一皺,從院中穿過,留下淺淡一句:“的確是罰得不重。”
這便是不反對程月鸞的做法了。
賈媽媽心裡苦,卻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默認了戚連珩的話。
不然她能說什麼?說程月鸞罰得太重了,還是說一個做細活兒的小丫鬟巴掌打得太重了?
院子裡的下人們經曆過今日一遭,各個如履薄冰,但不約而同產生同一個念頭:朝雲院當家做主的人,是程月鸞!
樂鶯端起一等丫鬟的風範,讓下人各司其職,仆婦們鳥獸似的散了。
但大家的眼睛,都不約而同盯著上房。
現在戚連珩在書房。
而程月鸞卻在內室。
兩位主子,到現在還沒說上話,納妾的事遲早要抬到明麵上,到底誰會先開口?
沒開臉的小丫鬟初生牛犢不怕虎,悄聲說:“肯定是太太呀。”
其餘人不敢說,心裡卻也都默認了。
太太這次回來,性情大變,不似從前溫柔和善,可有一樣一定是不變的,太太心裡深愛著世子爺。
畢竟這三年裡,她的付出與無微不至,所有人有目共睹。
太太肯定不允許世子爺納程月柔為妾。
不過半盞茶時間,程月鸞果然從內室出來,往書房去。
下人探頭探腦,嘰嘰喳喳:“我就說是太太先去找世子爺!也不知道世子爺會不會答應太太的哀求。”
連年紀大的婆子都搖頭:“當然不會,世子爺原本要娶的就是程二姑娘,這都三年了,還等得住?”
賈媽媽亦關注書房動靜,她就知道程月鸞一定迫不及待了,程月鸞的眼裡,如何容得下程月柔?這次回來大動乾戈,為的不就是阻止戚連珩納程月柔入門?
可程月鸞肚子三年都沒有動靜,子嗣乃一等一的大事,程月鸞再怎麼鬨,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世子想納誰納誰!
程月鸞腳下生風,左腳一跨進書房,將眾人的心也提了起來。
她站在門口,一腳踹開書房的門。
她就是懶得動手,就是覺得用腳踹方便,以前顧著形象,這個不敢,那個不要,現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戚連珩聽見不雅的動靜,皺著眉頭從書中抽離視線,緩緩抬頭,程月鸞就站在他麵前,眉目秀勁細麗,舒展張揚,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程月鸞走到戚連珩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戚連珩端然坐在靠椅上,上陣殺敵的寬肩與闊胸,處處都顯著不同於書生的精悍淩厲,嗓音是冷的:“程月鸞,你想乾什麼?”
程月鸞燦然一笑:“自然是跟你說納妾的事。”
程月鸞這一笑,倒讓戚連珩晃了眼,他看著她的臉,唇角抿如直線,稍等了片刻才緩聲道:“我知道,你不願意……”
話音剛落,賈媽媽緊張地跑進書房,苦口婆心勸道:“太太,男子納妾天經地義,無論如何你都要替戚家的香火著想!咱們國公府裡嫡出這一房,隻有世子爺這一位嫡子!你抬頭看看青天,戚家的老祖宗們,可都在天上看著呐!您不能不讓世子爺納妾!”
聽牆角的下人也覺得賈媽媽說得對,程月鸞當家主母的身份做得再好,也不能斷了國公府的香火。
氣氛看似劍拔弩張之下,程月鸞扔下雲淡風輕的一句:“戚連珩,去通知程家,我等著接程月柔的過門茶。”
什麼?程月鸞肯接程月柔的過門茶?
戚連珩眸光忽沉,原本鬆散平放在桌上的手,不禁拳了起來。
賈媽媽亦睜圓了眼睛,她她她可是耳朵壞了,方才程月鸞說什麼?她竟然答應讓程月柔過門?!
外麵的下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兒。
室內靜默得可怕。
賈媽媽不可置信地問道:“太太,您答應讓程二姑娘進、進門?”
程月鸞挑起眼尾,道:“我當然答應……”她盯著戚連珩道:“隻怕你不敢答應!”
戚連珩不懂程月鸞究竟葫蘆裡賣得什麼藥,順勢便說:“我有什麼不敢答應的?”
程月鸞笑道:“你答應便好,正好明日元宵節,向老夫人請示後,讓她過門吧。”
說罷,她便回內室。
戚連珩臉色莫名有些陰沉,他總覺得,程月鸞這次回來,有些不一樣了。
賈媽媽木樁子一樣杵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應。
太怪異了。
她絞緊帕子將事情捋了一遍,瞬間想通,程月鸞這是以退為進,難怪一回來程月鸞就去老夫人處,多半是求老夫人阻止世子爺納妾,明日元宵節,眾目睽睽之下,老夫人若是開了口,便永遠斷了此事的根,世子爺可就再也不能納程二姑娘進門。
這法子,倒是比從前一味癡纏聰明了許多。
賈媽媽走上前,同戚連珩道:“太太就是置氣,到底還是不想你納妾。”
戚連珩陷入沉思,他恍然中想起幼年的經曆……
威國公府立適不看長幼嫡庶,而是以狼性為重,因此戚連珩幼時,曾被父親丟入幾百裡外的平城荒野之中求生。
他那時候不過七歲而已,山野中群狼環伺,其餘野獸亦蟄伏出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