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戚家的三年裡,程月鸞身為嫡長媳,愛屋及烏,不知道為戚連珩的弟弟妹妹們操了多少心,春夏秋冬的衣服鞋襪,有時是讓裁縫做,有時自己親手縫製了送給他們,平日裡又各種補貼他們月例銀子之外的花銷,不可謂不儘心儘責。
卻並未得到明顯收效。
人性本惡,尤其孩童惡而不自知,程月鸞如今也看明白了,她越是貼心,越是不得人喜愛。
如今她也不愛這“屋”了,至於屋頂上的“烏鴉”,就叫他們黑著吧。
往後犯了錯,叫人拿石頭扔死,也是活該。
程月鸞隨便抓了一把果子打發小廝走,交代說:“就說我忙,讓族學的先生狠狠管教,不必手軟。”
小廝得了信兒,原樣去族學裡回話。
戚連安在族學牆角下聽見小廝和先生的話,提著鳥籠得意洋洋穿堂而過,高聲道:“哼,隻管去程月鸞跟前告狀,我才不怕她!”
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戚連安大罵:“沒規矩!沒規矩!大太太的名諱,豈是你叫的!”
戚連安做了個鬼臉,提著鳥籠遛鳥。
他手裡這隻畫眉鳥,可是程月柔新送的,從吳中一帶搜羅而來,已被馴化得能夠溫軟鳴唱,他愛得不得了,便是睡覺的時候,也要吊在內室房梁上,才能安穩入眠。
翌日,程月鸞吩咐樂鶯去前院叫人備馬,她要去一趟紅河馬莊。
這些天,她在家裡看了好多天有關馬、驢、騾子書,是時候去莊子上實實在在地見一見了。
程月鸞人剛到二門上,便碰到了提著鳥籠子的戚連安。
八歲的哥兒,繼承了戚家長輩的身量與長相,比同齡的哥兒都高大,乍然看去,像十歲的孩子,但圓臉稚氣重,還是一團孩子氣。
戚連安見了程月鸞,很是心虛,連忙將鳥籠子藏在身後。
他知道程月柔與程月鸞不對付,要是程月鸞知道畫眉鳥是程月柔送的,必然要扔了他的鳥。
程月鸞掃過一眼戚連安手裡的鳥籠子,一聽啁啾之音,便知是一隻價格不菲的畫眉鳥。
家裡人一般不給他現銀,戚連安的進項隻有每個月的越例銀子,但例銀買買筆墨紙硯,再買些零嘴兒,打賞下人,還剩下多少?
哪裡夠買一隻畫眉鳥。
莫不是用她往年過年給的壓歲錢買的?
要是這般,就將銀子還給她!
程月鸞審視著戚連安,問道:“畫眉鳥哪兒來的?”
戚連安仰著脖子道:“我自己買的!”
程月鸞哂笑,果然。
她追問:“你這鳥多少錢買的?”
戚連安支支吾吾,程月柔送的,他哪裡知道多少錢,當下不悅道:“關你什麼事!”
程月鸞笑意更甚,看來價格已經貴到不敢跟她說了。
那便好,有多貴就還她多少。
不僅如此,她還要讓他長點兒記性。
戚連安抿著嘴角瞧著程月鸞,眼裡已出現不耐之色。
他不喜歡這個大嫂,囉嗦。
要是像按照程月鸞沒回程家的情況來說,程月柔才是他的大嫂,若是程月柔是他大嫂,才不會囉囉嗦嗦多管閒事,程月柔隻有疼他的份兒。
程月鸞吩咐門房婆子:“都過來,給我把他押進穿堂。”
婆子自然聽程月鸞的命令,戚連安一個八歲的孩子,再怎麼掙脫,也掙不掉。
戚連安進了穿堂,開始大喊大叫:“你要乾什麼!”
程月鸞看了看天色,道:“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族學裡麼?竟逃學出來,可稟過先生了?”
戚連安齜牙道:“要你管!”
程月鸞在穿堂的靠椅上姿態閒閒地坐著,笑望著戚連安,道:“那我可偏要管。”
程月鸞叫人奪過戚連安手裡的鳥籠子,戚連安哇哇大叫:“不準你搶我的畫眉鳥!那是我的鳥!我的愛鳥!”
程月鸞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喜歡這隻畫眉鳥。”
她同樂鶯道:“去叫兩個小廝過來,把鳥籠底盤拆了,掛在五郎頭頂上。”
程月鸞的目光又轉向戚連安:“你如今在族學裡該學完《中庸》了吧,從‘大孝章’往後背。什麼時候背完了,什麼時候撤走鳥籠,否則就一直掛你腦袋上。”
樂鶯瞪大了眼睛,鳥可是直腸子,這樣掛在戚連安頭頂,可不就得在他頭上拉屎拉尿了!
戚連安嚇得嗚嗚大哭:“你敢!程月鸞你敢讓鳥在我頭上拉屎,我就告訴大哥!讓我大哥揍你,嗚嗚你放開我。”
程月鸞冷冷一笑,“敢告你就去告。”
正好兩個一塊兒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