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並不是那麼了解跟他同床共枕三年的女人。
賈媽媽見戚連珩出神,不禁問道:“世子,這首七言律詩,果真是您作給程二姑娘的?”
戚連珩負手而立,唇齒稍啟,擰眉反問道:“這首詩,是從程月柔手裡傳出來的?”
賈媽媽自然而然地說:“現在滿京城裡,誰不知道這首詩是您寫給程二姑娘的!”
戚連珩臉色一點點陰沉下去,手指骨節隱隱泛白。
這首詩並不是寫給程月柔的。
或者說,戚連珩寫完之後,沒有打算送給程月柔。
程家喜宴的時候,戚連珩去喝喜酒,在花園子裡偶然見一彎新月,即興而作。
寫下這首詩的時候,他腦子裡僅僅隻有月亮的模糊剪影,他懷念的是曾被她救下的那一刻,抓住希望的歡欣與感激。
《月上心弦》隻是寫下了記憶之中那一刻他心中的感受,並不是具體寫了誰,也不是要送給誰。
他倒不知道,這首詩怎麼就流落出去,還擅自有了“主人公”。
戚連珩目不轉睛地盯著程月鸞的字跡,問道:“她為何要將這首詩抄在龍潭石上?”
賈媽媽欲言又止,猶豫之下,才說:“程二姑娘說要歌頌你們的感情,大太太被逼無奈,隻能說不如教世人都來觀賞得好,這石頭今兒便要送去護城河邊,使每一個入城門的人,都親眼瞧瞧你與程二姑娘……”
戚連珩麵色鐵青,似連天寒水,漫無邊際,他切齒吩咐道:“去取我的劍來!”
丫鬟婆子不敢耽擱,即刻去取劍。
戚連珩舉劍,橫揮而去,一聲巨響,石頭隆然裂開。
他又連劈幾劍,不堪一擊的龍潭石碰到玄鐵寶劍,已有部分碎成齏粉。
石頭碎落,詩不成詩。
程月柔的表情也像龍潭石的“屍首”一樣,幾欲裂開。
意廣軒的人散了後,程月鸞悠然回到朝雲院。
鬨這一通,她是有些累了,回到房中打了幾個哈切,瑩瑩淚光自眼角流溢。
樂鶯挑簾子進來,便見程月鸞“哭了”,難受道:“大太太,往後就要像今日這般,有委屈就要哭出來,說出來!”
程月鸞愣愣看去,道:“我並未哭。”
眼淚早在心裡流乾了,這會子哪裡還有淚留給彆人。
有這功夫,不如多賺些銀子。
樂鶯不信,她心裡酸酸的,鼻音也濃了。
程月鸞溫聲道:“好了忠心丫頭,去,替我遞一張帖子給柳家。”
樂鶯巴不得幫程月鸞做點什麼,轉身就去了。
程月鸞琢磨著,彭氏今日回去之後,應該就肯鬆口了吧。
如程月鸞預料的一般,彭氏次日便命人將藥送了過來。
過來送東西的仆婦,說彭氏不收錢,還笑著同程月鸞道:“往後世子夫人有功夫,可要勤往咱們家去,咱們家彆的沒有,藥多得是。”
程月鸞拿了藥,心滿意足,應道:“多謝柳大夫人。”
她仔細查看那藥,卻發現隻有一味,便問仆婦:“另一味呢?”
仆婦答曰:“這兩味藥,遇到災年都沒有了,都是留著自家人用,另一味已送給五郎了,大太太直接去找五郎要便是了。”
程月鸞:“……”
給戚連安了?
她才將讓鳥在戚連安頭上拉屎。
程月鸞扶額,叫來樂鶯,說:“送一對護膝給五郎。”
小孩子,哄一哄應該還是有些用處。
可程月鸞繡技著實差勁,樂鶯隻好挑她繡的精致護膝,程月鸞忙道:“就從我做的護膝裡挑,挑個帶花紋的,顯得用心。”
求人辦事,到底還是要兩分真誠。
樂鶯辛辛苦苦從程月鸞繡好的護膝裡,勉強挑出一個能看的,道:“太太,真要送您繡的?”
程月鸞盯著護膝上的喜鵲,訕訕道:“就這個。”
她跟著養父母並不學女紅,而是學了彆的東西,叫她縫補衣裳、做雙鞋墊什麼的,倒是勉強可行,加上刺繡可真的就太為難她了。
哪怕是為了戚連珩去學,至今三年,一手女紅還是拿不太出手。
樂鶯沒法子,隻好硬著頭皮將護膝送過去。
戚連安拿到護膝的時候,小小的腦袋,充滿大大的疑惑。
“這是喜鵲?”
“嗯嗯嗯嗯,是喜鵲!是大太太親手繡的呢!”
戚連珩撩起褲腿,一麵看正穿戴著的精美竹紋護膝,一麵端詳樂鶯新送來的“喜鵲”護膝,不禁舉著手裡的喜鵲護膝,問道:“……你確定,這是大太太親自繡的?”
樂鶯忙不迭點頭,道:“正是,還是大太太熬夜為您繡的。”
戚連安眉頭皺著,先不說一個內宅女子,熬夜就繡出這麼個玩意。
如果喜鵲護膝是程月鸞繡的,那他膝上的竹紋護膝,又是誰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