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程月鸞將帷帽給了戚玉蘭, 自己當街露麵,是以戚連珩一眼便認出了她。
許兆寧顯然也認出了程月鸞。
那樣精致的眉眼,沒有人能看不到她, 且她懷裡摟著一個女子, 像老鷹護著雛鷹, 有些旁的女子沒有的寬宏與大氣。
許兆寧忽望著戚連珩小聲笑道:“難怪說當初程家尋回她的時候, 容色動京城, 果然不假。”
戚連珩恍然回憶起來, 程月鸞歸府的時候,的確引起過一陣熱議, 隻不過他心在營衛,並未關注過, 再見她時,已是他的妻子……新娘妝濃厚地看不出容顏, 再後來, 便是端方老成的樣子。
下一刻,程月鸞便帶著戚玉蘭上了戚家的馬車。
戚連珩收回視線,不再想程月鸞。
他往街周一掃,迅速判斷出形勢, 同許兆寧說:“這條街上全是吃喝的鋪子, 開闊且人多,疑犯這個天兒隻穿著件單衣,若逃來這邊肯定惹人注意,隻有‘千味樓’廚房朝街開的小門可以蔽身, 你先去廚房抓人。如果抓不到,找牆邊的腳印,他肯定會從牆內翻去後麵的民居。到了民居, 離得最近的人家,大門緊閉的一家便是。我先走一步,去牆外等你。”
許兆寧斂起玩笑神色,帶著人馬進了千味樓的小廚房。
廚房內廚子與打雜的行動自如,不似藏了歹徒。
許兆寧讓侍衛去查腳印,又抓了個院內人問:“可有人從這裡跑進來又翻出去?”
打雜的小徒忙不迭點頭說:“有有有,但是小的出來瞧的時候,已經沒人影了。”
許兆寧手底下兵士道:“許千戶,這邊有腳印。”
許兆寧走到牆邊,高聲同外麵道:“世子,這邊。”
戚連珩在牆外聞聲而動,順著巷子騎馬過去,許兆寧也迅速跟上。
所有人馬,停在了大門緊閉的第一戶人家。
而巷子裡的其他人家,因為許多婦人同在一家秀坊做繡娘,鄰裡之間皆彼此熟識,門或開或敞,以便於串門,或者幫忙相互照看孩子。
許兆寧與戚連珩帶著人,將院子團團圍住。
就在兵士們一點點接近院子的時候,靜謐的庭院,傳來一聲淒厲的嬰兒啼哭,一個衣衫不整的婦人從屋子裡內撲出來,趴在地上淒然哭道:“救救我的孩子……”
是一個正在哺乳的婦人。
“所有人,原地轉身!”
院內,兵士們整齊劃一地轉身,不去看那白皙脖頸露在外麵的婦人。
戚連珩單手解開大紅的披風扔過去,披風穩穩落在婦人肩頭,將她的身子好好遮住。
婦人手忙腳亂地裹著披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跪行至戚連珩跟前,抓住他的褲腳,哭著說不出話來。
戚連珩將人扶起來,交給兵士,兵士將婦人扶去安全的牆邊。
疑犯捅破窗戶,隻露出半張臉,緊張恐懼地往外掃了一眼,隨後向眾人示意他手裡掐著的嬰兒的稚嫩脖子,顫聲說:“給我一匹馬!不然我就掐死他!”
婦人大哭,已快暈厥過去,兵士捂住了她的嘴巴。
許兆寧在院內,心也跟著揪起來,婦人生育一個孩子,何其不易……這賊人視人命為草芥,果真是畜生!
戚連珩臉色沉靜,似不為所動。
許兆寧出聲安撫:“好,我們給你馬,不要傷害孩子。”
戚連珩緊接著就問:“你要什麼馬,我現在就去找。”
疑犯便順著戚連珩的話想了想,說:“要一匹西南馬。”
西南馬大業處處可見,上路不易被發覺,且輕便易行山路,好躲藏。
戚連珩投給許兆寧一個眼神,便轉身退出院內。
許兆寧一麵與疑犯談話,一麵勾問嬰兒情況,讓那嫌疑越來越覺得懷抱嬰兒,勝券在握。
戚連珩帶著弓箭,悄聲翻上房頂,揭開瓦片,正好看到那人的顱頂。
他打了個手勢給許兆寧,許兆寧默契地一步步接近窗戶,院內兩側兵士也輕手輕腳走近房門。
疑犯警覺起來,怒掐嬰兒脖子,威脅道:“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掐死他!”
許兆寧便不敢動了,他舉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說:“我不動,但你要讓我看看嬰兒現在怎麼樣了,他哭得都沒聲氣兒了,人要是死了,我們絕對不把馬給你。”
疑犯將信將疑地推開窗戶,將嬰兒舉起來,許兆寧手指輕動,窗外弓箭手,自然而然地舉起弓箭對準疑犯,而疑犯下意識將嬰兒擋在他身前。
就在此時,戚連珩全神貫注地拉滿弓,順著一片瓦大小的洞口,利落地將羽箭射入那人顱頂。
一箭裂骨。
羽箭如旗插在疑犯頭頂,隻見他瞪大了雙眼,手上力道一鬆,嬰兒從窗口掉出來,許兆寧一個飛身撲過去,穩穩接觸孩子。
民居並不高。
戚連珩從屋頂飛落窗前,疑犯在他麵前直挺挺倒下。
疑犯死之前,雙目瞪如銅鈴,死死地盯著戚連珩,仿佛在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找你索命。
許兆寧坐在地上,抱著啼哭的嬰兒哄了哄:“小乖乖,嚇傻了吧!”
戚連珩麵無表情挪開目光,拉起地上的許兆寧,說:“彆逗了,把孩子還給他母親。”
許兆寧灰撲撲地笑著走到婦人跟前,把孩子還了過去。
婦人頭發散亂地靠在牆壁,已經被掐過人中,她幾近癡傻,待看到自己的孩子,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揉進懷裡,淚如雨下,說不出一句話。
“收隊。”
戚連珩帶著兵士們,將屍|體交給五城兵馬司。
婦人裹著紅色的披風,摟著孩子,在院子裡的朝著戚連珩等人離開的方向磕頭,喃喃念道:“謝謝,謝謝,謝謝……謝謝官爺……”
戚連珩一行人抓嫌犯鬨出的動靜大。
鄰裡全部圍在四周,見他們騎馬離開,紛紛讓道,可眼神不僅僅是畏懼,更是敬仰的。
許兆寧此時也換上嚴肅容色,不苟言笑。
戚連珩在街口與許兆寧分道揚鑣,他說:“你把屍|體送過去交代,我去追戚家馬車。”
許兆寧心內感動。
這都是要記功過的事情,誰述職,便是誰的功,戚連珩這是將大半功勞讓給他。
戚連珩是世子,自有機會在聖上麵前露麵受封賞。
他不同,他隻是小小千戶,沒有那麼多機會,不光要憑本事,還要聽天由命。
“謝了。”許兆寧說:“我進千味樓之前,看到他們往西邊的正西坊方向去了。”
戚連珩一點頭,往正西坊方向去。
程月鸞沒回國公府,的確是往正西坊去的。
馬車上,戚玉蘭還在絞著帕子低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隻是本能覺得,不和程月鸞說清楚,這件事恐怕會更糟糕。
戚玉蘭:“……大太太,是月柔姐姐帶我過來的。”
程月鸞無情戳穿:“你不想來,她綁不了你。縱使她推波助瀾了,也是你心生邪念在先。”
戚玉蘭臉頰臊紅,點了點頭:“是我鬼迷心竅。”她哭著說:“可是我……我那是邪念嗎……顧先生那樣好的人,好多世家女子都說他很好。”
顧紹甄正當紅,權貴之家向來不缺喜好玩樂的男女,自然有人推崇他。
程月鸞不評價什麼,她隻問車夫:“前麵的馬車到哪裡了?”
從茶樓出來,她本想帶著戚玉蘭回戚家,可戚玉蘭一副賊心不死的樣子,讓她改了主意,她決定跟蹤顧紹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