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狗兒!”
隨著一陣大聲呼喚。
原本依靠在城牆邊,定定望著城外的李狗,猛然間驚醒過來。
恍然間回頭望去。
隻見是他們這一什的什長。
“誒!”
“頭兒,我在這兒呢!”
在大聲回應過後。
很快一名穿戴整齊,形容粗獷的男子,便快步跑了過來。
“你小子怎麼一個人躲這兒來了,趕緊把你手底下那幾個小崽子叫上,到城門處排隊領賞錢去!”
在經曆了廩丘縣一戰之後,僥幸活下來,並且還在戰場上殺了人的李狗,也順理成章地因功升遷為了伍長。
雖然本質上依舊是大頭兵。
但手底下多少還有幾個人,也算是個芝麻大小的領導了。
此刻聽見粗獷男子這般言語,李狗頓時就是一喜,這個年頭當兵的,圖的就是能吃口飽飯,此外就是得點賞錢。
因而聽到又能排隊領賞。
李狗自然是心中欣喜不已。
隻是在喜悅過後,也不由的有些好奇,這和之前的情況多少有些不同。
“頭兒,咱們這一仗還沒打呢,賞錢怎麼就先發下來了?”
什長搖了搖頭。
“不知道,許是上麵大發善心,知道咱們這些兵崽子不容易吧。”
“上頭的將軍們還是仁義啊,戰前先領一道賞錢,若是這場仗我能僥幸殺得個把兩人,那戰後肯定又能領一筆賞額,加起來足夠我回老家去買塊田地,供老父老母耕作了。”
李狗喜滋滋的說道。
然而他話音剛落。
後腦勺就猛地挨了一巴掌。
“混賬小子,說些什麼狗屁話,沒聽那些老兵說過嗎,在打仗之前嘴巴裡不要念叨些這種東西!”
李狗縮了縮脖子。
也猛然想起了在剛入伍時,那些教導他們的老兵油子,曾經對他們說過的這些規矩。
也不算是規矩。
隻能說是一種忌諱吧。
每逢大戰之前,一般口中念叨著說過什麼戰後回去娶個媳婦兒,看望自己女兒,奉養父母的往往都活不到最後。
李狗可不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前輩們都需要忌諱的東西,他難不成憑借著這個賤名,就能命硬活下來?
因此他二話不說。
“呸呸呸!”
接連往地上啐了好幾口,然後又在嘴巴上打了幾下,這樣才算翻篇了。
正當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往手底下那些兵卒的駐地而去時。
無意中往城外瞥了一眼的李狗。
突然驚見遙遠的天空中,緩緩升起了一道細細的黑煙,並且就是這麼片刻工夫,那道細煙已經擴散成了濃煙滾滾,在明朗的日空中無比顯眼。
“頭兒,烽煙示警,敵軍已至!”
什長顯然也知道情況緊急,賞錢什麼時候都能領,戰機戰局要是延誤了,那可真就是要命的事情。
“你趕緊回營地去等候命令,我現在就去報信!”
不止他們二人發現了狀況。
城頭上多有士兵向城下奔去。
過不多時。
整個金鄉城內已是鳴鑼一片,城中將士也紛紛登上城頭,個個都麵色凝重的觀望著遠處的那道黑煙。
戰爭,要開始了!
……
城樓之上。
曹昂負手而立。
在他身側便是著一身甲胄,頭戴金盔,擔任本次三軍主帥的曹操。
而在二人身後,則是隨行的眾將,以及此刻金鄉縣城內,各方部曲、小勢力的頭領。
看著天空中逐漸升起的滾滾狼煙。
曹昂心中一片平靜。
這道狼煙是他提前設置好的警戒措施,倒不是說敵人已經到了跟前。
而是派出去探查敵情,來回遊弋的騎兵,在發現了敵人的蹤跡後,就會在空地上點燃乾濕柴火,從而發出信號。
看那道黑煙所在的方位,以及升上天空之後的醒目程度,此刻敵軍距離金鄉縣城應該還有一段路程。
故而全軍上下倒也沒有特彆緊張。
還留有充分的時間給他們做準備。
“將軍,由於狼煙示警,所以軍中的將士們都有些許慌亂,城門處派人前來稟報,說是賞錢一時發不下去了。”
隨著腳步聲響起。
有將領在曹昂耳邊小聲說著。
曹昂微微側首,點了點頭之後,沉聲吩咐道:“那就先暫時停下來,然後通告全軍,領沒領賞錢,名單上都記著,等戰後再發也是一樣的。”
“這仗打完人還在,就直接一並發到手裡,要是人不在了,就發到家眷手中,總之不會短了一個子兒!”
這名將官領命而去後。
曹昂回身來到城樓的另一側,目視著幾十名士兵,將擺放在城門處的一箱箱五銖錢抬回府庫之中。
目光中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在得了山陽郡等周邊各個郡縣,富戶大戶的支持之後,事情果然好辦了許多,連帶著犒賞都變得大方了起來。
一箱箱錢簡直如流水一般。
就這麼明晃晃的擺在士兵們麵前。
一家一姓,或許不足以支撐這麼龐大一支軍隊的賞格,但諸多大小宗族聯合起來,這就完全不算事兒了。
正是因為錢多了。
曹昂才會大手一揮,宣布在戰前就先行發一道賞金,讓大家看見明晃晃的利益,以此來鼓舞士氣。
事實證明,效果的確強勁。
銅錢就裝在口袋裡,一摸就能摸到,這誰能夠不安心?
……
次日晌午時分。
在徐和、司馬俱兩位渠帥的率領下,十餘萬黃巾軍主力,浩浩蕩蕩的抵達金鄉城外,屯兵於縣城之北。
漫山遍野,一望無際。
站在城樓上看去,隻覺得入目所見,儘是烏泱泱一片的人頭。
城北的曠野之上,滿是頭戴黃巾的身影,極目遠眺之下,竟然都望不到城外敵軍的儘頭,仿佛從地麵一路連接到了天穹,當真令人觸目驚心。
仿佛這片空間整個被剜出了一個洞,硬生生的填上了這樣一抹色彩,看起來著實驚駭異常。
這和當初廩丘縣的黃巾軍不同。
那時候曹昂所麵對的,隻有六萬黃巾軍,而眼下卻是足足三倍的敵人。
正所謂人上一萬,無邊無沿。
人上十萬,徹地連天!
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數量級概念。
因此即便以曹昂為首的眾將,對這一戰有頗多的信心,麵對著這樣浩瀚的場景,也依舊會感到心驚不已。
同時也正因為人多。
做起事情來力量大。
因此這支主力部隊的攻城器械數量,甚至種類和精良程度,也遠超當初張饒所率領的部隊。
這是一場硬仗啊!
絕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有弊則有利,敵軍數量越龐大,就意味著底層炮灰占比越重。
軍心士氣崩潰的閾值就更低。
可能隻需要出現一成左右的傷亡,這支軍隊就會陷入士氣低迷,軍心半崩潰的狀態,從而倒逼大軍潰散。
想到這裡。
曹昂不由低頭看了看,立靠在城牆邊的那張數石強弓,心裡倒是有了點底,希望待會兒有不開眼的敵軍將領,傻不愣登的越過護城河。
那彼時就可送他一場腦洞大開了!
隻可惜像廩丘縣那樣的強勁南風天,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有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再加上敵軍多半要數麵圍城,單一靠風力生煙其實沒有太大作用,因此這個戰術肯定是不行了。
……
而此刻城外營地中。
徐和與司馬俱二人,皆是麵色凝重的看著城頭上的景象。
他們隔得遠,且是以低看高。
因此看不太真切。
但最起碼城頭上所飄揚的數杆旗幟,那是清楚分明。
寫什麼的都有。
而最顯眼最大的一杆旗,旗麵上則以隸書寫就著一個大大的“曹”字。
“司馬兄,伱說這姓曹的守軍主將,有幾成可能,會是在廩丘縣大敗張饒的那人?”
聽見徐和的詢問。
司馬俱眯起眼睛,細細的觀察了一陣後,接著搖頭說道。
“兗州境內曹姓者不少,但能夠為一軍主將的,恐怕寥寥無幾,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此人應該正是那人!”
徐和聞言頓時歎了口氣。
忍不住在大腿上猛的拍了一下。
“可惜了,若是當初我等轉道,往大野澤以西而走,前去攻打運城,那想必能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這話說的。
司馬俱頓時瞥了徐和一眼。
心裡頗有些不屑。
現在擱這裝聰明人,當初大家商議的時候乾嘛去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就是你這家夥叫的最歡,根本就不敢率兵往西走。
當然。
司馬俱表麵上還是附和著點點頭。
“確實可惜,隻是調兵往西的話,那無異於一場豪賭,一旦賭輸了,就意味著我們什麼都得不到,反倒會搭進去半副身家。”
“眼下雖然依舊要麵對那姓曹的,但最起碼我軍進退有度。”
……
徐和也隻是隨口咧咧兩句,倒也沒真的感覺特彆可惜。
因此在聽到應和之後。
轉頭便把話題拋之腦後。
反倒仰頭看了看天色,接著回頭望向身後,似是喃喃自語的說道。
“這個時候了,想必派去攻打巨野的那路人馬,應該已經到城下了吧。”
在大敗了兗州刺史劉岱,並將他所率領的兩萬大軍儘數覆滅之後,黃巾軍主力部隊又補充了一些兵力。
統合人馬已經達到了十八萬左右。
而此行席卷南下。
經過徐和與司馬俱的商議,分出了三萬餘人前去攻打巨野縣,兩萬人走東側南下,想從亢父縣找找機會。
因而此刻金鄉城外。
剩餘兵力是十三萬餘。
聽到合作夥伴談起正事。
司馬俱也忍不住朝著巨野縣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巨野和亢父乃邊角之城,若能憑借著些許兵力將其攻下,自然是意外之喜,我軍又多了退路和選擇。”
“反之若是久持不下,那也不傷根本,我軍大部隻要能拿下金鄉城,那東西兩側不過是網中魚蝦罷了。”
這個道理二人都懂。
同理,這也在曹昂的計劃之中。
雙方在這個大戰略上,幾乎都是明著牌在打,都很難藏起殺手鐧。
二人又言談了一陣後。
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
徐和當即對司馬俱拱了拱手,沉聲說道:“司馬兄,將士們也修整的差不多了,不如下令攻城吧。”
“每耽擱一日,就要多耗一日的糧草,不如早些將城池拿下!”
司馬俱重重的點了點頭。
當即揮手叫來傳令兵。
“吩咐下去,全力攻城!”
……
隨著兩名渠帥令下。
黃巾軍一方率先吹響了戰爭的號角,麾下大軍勉強擺出了一個陣型,隨後在各路將官的帶領下,緩緩的向著金鄉城靠近,不斷將兵線推進。
並且在距離護城河沿岸幾十步的位置,大軍就已經分化出左右兩翼,繞開北城牆,朝著東西側城門而去。
畢竟兵力雄厚。
不打圍城戰就太可惜了。
況且一麵城牆從東到西的長度就這麼多,能夠容納同時進攻的數量是有限的,與其紮堆在這堵著,不如想辦法從其他幾個方向,給城中守軍施加壓力。
而眼見敵人發起進攻。
守城一方自是不甘示弱。
“鏗!”
隨著一陣鋒利的金屬聲響起。
曹操抽出腰間長劍。
接著高舉劍身,劍尖直指城外。
“傳我將令,擂鼓,備戰!”
隨著曹操一聲令下。
城頭上頓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鼓聲。
“咚咚咚!!”
以一種極富有韻律的節奏進行著敲打,一聲一聲的,仿佛擊打在眾人心頭,使得全軍上下,從將領到尋常士兵,都不由的激昂了起來。
守衛在城頭上的士兵,或手持長弓,或緊攥長矛,拿捏著兵器的雙手,都不由的更用力了幾分。
而在往返於城頭上下。
奔忙著將各種守城器械,以及箭矢等物運送上城頭的民兵,在聽到隆隆的鼓聲之後,也同樣是熱血沸騰。
連帶著腳步都快了幾分。
一時間倒是士氣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