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秋。
昌邑縣城。
位於城北繁華地段的一處民宅中,邊讓正斜靠在軟墊上,享受著臨近跨冬之際最後的暖陽,麵上倒是多有愜意。
不過即便在日光的照耀下。
邊讓臉上依舊是多有蒼白之色。
雖然之前和曹昂當堂辯駁時,他最後暈倒昏迷是裝模作樣,但噴出來的那口血,可不是鬨著玩的。
著實令他元氣大傷。
休養至今,卻依舊收效甚微。
自打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被曹昂一頓痛罵狂批,顏麵大損,聲明狼藉之後,邊讓就一直躲著眾人。
原本他跟著張邈一起到昌邑縣來,目的就是為了結交一些本地的世家大族,也算拓寬一下自己的人脈和道路。
日後說不定還再有複起之時。
結果現在這個想法,已經徹底變成了夢幻泡影,碎成了一地殘渣。
彆說結交朋友了。
他現在根本就不敢在人前露麵。
心裡想著的,是最好能夠過上一段時間,讓之前的事情稍稍冷卻一下,風波徹底過去之後。
自己再重出江湖。
彼時他不在風頭上,之前積攢下來的那些朋友,或許對曹昂給他的評語,應該會略有忘卻。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邊讓才沒有接受張邈,讓他回到陳留縣去的勸誡,反倒大掏腰包,在這昌邑縣的繁華地帶購買了一處住宅。
當然,以他現在的財力。
隻能買得起一處小小民宅。
但即便如此,他也堅決不走,難不成曹家父子還能把他怎麼著不成?
……
一想到曹操和曹昂父子二人。
邊讓原本那略帶愜意的神情。
轉瞬之間就變得滿是猙獰,咬牙切齒,整個人惡狠狠的。
仿佛要生吞了父子二人。
“曹孟德,曹子脩,當真惡賊也,倚權仗勢,欺人太甚!”
“那張孟卓也是胳膊肘往外拐,還要我上門去賠禮道歉,這不是折煞羞辱於我,想要我的性命嗎?”
“再說我憑什麼賠禮道歉,所述之言句句屬實,不過據實而論罷了,卻反倒被他汙罵成了這副模樣,他不給我賠禮道歉,已是無理至極了!”
或許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憤怒。
因此儘管四下無人,一切隻能說與空氣聽,邊讓也依舊罵個不停。
“咳咳咳!”
或許是方才的自言自語用力過度。
以至於話音剛落下。
邊讓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正在他頭發披散,如凶似鬼之際。
院落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便見門房快步跑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份名刺。
“老爺,府外有一人前來拜會,說是什麼青州名士!”
……
一言既出。
邊讓先是稍稍愣了一下。
接著便肉眼可見的喜笑形於色,臉上瞬間露出了開懷的笑容,嘴角一路向上咧了半邊,眼睛縫都眯到一塊去了。
“好!來的好!”
“快把名刺給我!”
一邊大聲催促著門房把拜帖遞過來,邊讓一邊坐起身來,手忙腳亂的整理著自己的衣著和發冠。
這可是自打遭遇了嚴重打擊之後。
頭一次有人主動來拜會他。
邊讓豈能不重視?
現在就有人來拜會自己,莫非當下文壇和士族之中,對自己的惡劣印象,已經開始有了冰肖瓦解的跡象?
不管了!
甭管這家夥是不是名士,也不管他是哪家哪姓,也無論是何等人物。
隻要他說自己是名士。
那就很有必要見上一見。
或許這就是一個,能夠用來順利打破當前僵局,和惡劣現狀的突破口呢?
即便無法改變現狀。
那說不定也能通過這個前來拜會的人,把陣地轉移到青州去,也不用待在兗州這個傷心之地了。
隻是剛接過門房遞來的名刺,看了看上麵附帶的拜文。
就這麼一眼之下。
邊讓的整張臉就黑了下來。
……
“天下之大,名士眾多,然有真才實學者寥寥無幾,多為欺世盜名之輩,虛偽狂妄之徒,久聞汝乃兗州名士,不知可有真才實學否?”
就這麼一段話,寫在拜文上。
可以說是無比囂張。
好懸沒把邊讓,給氣的當場再吐一口血,雖然忍住了吐血的衝動。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胸腔就如同風箱一般,一個勁兒的鼓動個不停。
這樣一番話,就差沒指名道姓的指著他邊讓的鼻子,說他是個欺世盜名,虛偽狂妄之輩了。
原本以為是個上門來拜會,給他增光添彩,長麵子的人。
結果誰知道人家是來上門打臉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混賬,豎子!”
“見我如今落魄,便是什麼貓狗之徒,都敢蹦出來在我頭上上躥下跳,當真是不知死活!”
再翻開名刺上所寫的信息。
禰衡禰正平?
沒聽說過!
……
這下邊讓越發確認了一點。
此人絕對是個籍籍無名之輩,自稱為什麼青州名士,實則狗屁不是。
估計是看自己如今落難,覺得他邊某人好欺負,所以想過來踩著他的名頭上位。
想想也是。
畢竟自己再怎麼落魄,也有一個兗州名士的名頭。
如果他能將自己給駁倒,那想必傳出去之後會聲名大振,那青州名士的稱號不就坐實了嗎?
思及此處。
邊讓就忍不住冷笑一聲。
“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真以為什麼人都能來踩我一腳?曹子脩辱我也便罷了,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開門迎客,請他至廳堂相見!”
把名刺扔了回去之後。
邊讓一邊整理著衣冠,一邊在憤怒之餘,又略帶幾絲興奮的搓了搓手。
你想來我頭上踩一腳。
我又何嘗不能踩著你上位?
隻要能將這個姓禰的,他那所謂青州名士的名頭給鎖死,然後自己再堂而皇之的大勝於他。
隨後將這件事“一不小心”的傳揚出去,或許能將自己身上無才無德的惡劣名聲,給稍微洗淨一二呢?
……
懷揣著這份心思。
邊讓強行打起精神來。
努力憋了幾口氣,雙手用力的揉搓了幾下麵龐,使得自己稍顯蒼白的麵色,短時間內變得紅潤了起來。
然後才走路帶風的朝廳堂而去。
等他抵達的時候。
禰衡已經背負著雙手,整個人悠哉悠哉的,站在堂中等候了。
在從外麵進來的那幾息功夫內。
邊讓雙眼無比迅速的,上下打量,掃視了一番禰衡。
在看見禰衡麵貌年輕,行事漂浮而不羈,顯得有些浪蕩的模樣後。
邊讓眼睛頓時一亮。
所謂罵戰,就是要先聲奪人,抓住敵方的致命缺點,然後猛烈攻擊。
誓要打的對手毫無還手之力。
因此在發覺了這一點後。
邊讓毫不客氣的大笑一聲,接著語氣中充滿輕蔑意味的說道。
“我道是誰口出狂言,原來不過一黃口豎子,稚嫩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當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