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至四月中旬。
張遼和曹仁所率領的本部大軍,也已先後抵達了鄴城。
魏郡郡府所掌控的兵力,重新回到了一萬五千人以上,這意味著曹昂已經將其麾下直屬九成以上的兵力,一並給壓在了魏郡上。
這支大軍的歸來。
也算是給魏郡上下各方勢力,注入了一股強心劑,各界重新歸於平靜。
畢竟這代表曹昂將軍將不會放棄魏郡,並會利用麾下大軍,與黑山賊決一死戰。
儘管曹軍兵力相比於黑山賊要少的多,但雙方的戰鬥力也不在一個量級上,因此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隻是這樣的平靜持續了沒有幾天。
在張遼等人率大軍歸來的第三天,一則從北邊傳過來的消息,在鄴城中逸散開來,並瞬間造成了轟動的效果。
黑山軍大帥張燕。
儘起麾下二十餘萬大軍。
由常山國北部,房山以北,靠近滋水源頭的牛飲山一帶出發,浩浩蕩蕩的南下而來。
越縣過鄉。
一路上沒有劫掠任何一座城池,隻需沿線各城鎮提供一定數量的口糧,便秋毫無犯,繼續南下。
觀其行軍路線。
再結合如此舉措。
其意可謂昭然若揭。
常山國以南的各個郡縣,隻有魏郡和東郡,值得黑山軍如此勞師動眾。
可偏偏這兩塊地方,都是曹昂的地盤,張燕無論是垂涎於二者之中的哪一個,都意味著將和曹昂正麵對上。
這,是一位大敵!
……
此刻在魏郡府衙之中。
曹昂高坐在上首位置。
而以荀攸為首的文臣,以及張遼等武將,則紛紛列座左右。
如今擺在眾人麵前的。
乃是三封軍情示警的急信。
這三封信一前一後到達,皆是出自於冀州牧韓馥之手。
從察覺了黑山軍大部隊的異動,再到張燕所率領的主力部隊的行軍路線,最後則是韓馥對張燕目的作出的猜測。
全程進行了實時播報。
韓馥如此努力的向曹昂作出警示,也算是不遺餘力的發揮自己的作用了。
可能韓馥也是擔心,萬一曹昂沒扛住這一波重壓,直接被衝垮了,那他在冀州可就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了。
“噠噠噠!”
正在眾人皆沉默不語之際。
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跑動聲,而後便見一名男子推門而入。
正是魏郡的功曹從事審配。
而曹昂等人之所以一言不發,也正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將軍,屬下來遲了!”
……
看見審配額頭上,還在向外淌著的汗珠,曹昂不由擺了擺手。
“無妨,說說你那邊的狀況!”
審配微微躬身之後。
隨手擦了一把汗,便麵色有些難看,語氣急促的說道。
“回稟將軍,目前形勢有些不容樂觀,方才我去見那些郡中大族的人,他們現在都吵著鬨著要遷走族人。”
“屬下雖然各種好話歹話說儘了,將他們勉強安撫下來,可是我瞧他們那副模樣,多半是打著表麵上一套,背地裡一套的主意。”
“指不定如今各自歸家的他們,已經在聯係各方,準備變賣家產,聚攏資財,暗地裡逃出魏郡了!”
審配彙報上來的情況。
更加令書房中的荀攸等人,麵上越發凝重了幾分。
而且情況還不僅如此。
審配在稍稍頓了頓之後。
更是拱手向眾人彙報道:“除了這些本地的宗族之外,市井之間也同樣有流言四起。”
“一是說將軍麵對如此強敵,很可能會棄城而走,另一類則是說在多方圍攻之下,將軍即便用兵如神,也恐怕難以戰而勝之。”
“在如此流言的散播之下,尋常百姓尚好,畢竟他們逃也難逃到哪去,可其他各階層均有蠢蠢欲動之勢。”
……
說實話。
這個情況在眾人的預料之中。
在之前,眭固等人糾集十餘萬大軍,朝魏郡這邊來的消息傳過來時,郡中的上下各階級還能保持住鎮定。
那是因為曹昂素來就有能征善戰之名,且之前幾次麵對流民軍的時候,都做到了百戰百勝,隨手吊打。
那麼憑一萬多正規軍,抗衡這支由黑山軍分裂出來的小黑山賊,哪怕不能取得大勝,也不會出現敗績。
可問題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如果算上張燕所率領的二十餘萬大軍的話,那曹昂恐怕要同時麵對將近四十萬的敵人。
這是一個何等誇張的數字!
儘管張燕的黑山軍,本質上也是流民草寇,兵力上有很大的水分,而且戰鬥力非常稀碎。
兩方四十萬大軍,實際上有戰力的達到十萬,能打出四萬的效果。
都已經算是相當穩健的發揮,稱得上是流民中的高手了。
但問題在於。
曹昂也隻有不到兩萬人啊!
這樣數字相差巨大的戰爭,搞不好堆,都要被敵人用人數給堆死。
除此之外。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即便曹軍戰鬥力逆天,曹家麾下的將領們,個個精通指揮藝術。
打贏了這場戰爭。
可在雙方交戰的過程中,幾十萬大軍湧入魏郡,所造成的破壞,這都是難以估量,且輕易無法逆轉的。
誰都不想成為戰爭的祭品。
因此卷鋪蓋跑路,收拾細軟溜出魏郡,等戰後再回來,才是最好的選擇。
……
在大略消化完了審配所彙報的情況後,眾人隻是略微思索一番。
荀攸便主動向前一步,對曹昂說道:“將軍,亂世當用重典,值此危急關頭,再想對他們行懷柔之策,已經不太行得通了。”
“依屬下之見,合該立即對鄴城以西各縣的,所有大小宗族進行管控,哪怕強行動用武力,也必須將他們暫且圈在原地,等待戰後再說!”
荀攸語調平穩且和緩。
但其言語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卻充滿了寒意。
而曹昂在聽聞此言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未予以否決。
亂世的確當用重典。
先前之所以一直行懷柔之策,對這些家夥好言相向,隻是因為這樣惠而不費,而且能保持自己的良好名聲。
可眼下這種情況。
如果不采取一些強製措施的話。
那麼這些本來就沒什麼立場的家夥,指不定就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留一些老弱病殘,以及不重要的人物守在郡裡,那他們還能發揮什麼作用呢?
曹昂還指著這些人,在接下來抗衡兩波黑山賊的戰爭中,出一定的力呢。
至於可能因此而導致的風評受損,和實際利益相比,算個屁!
……
“文遠,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先行派人進駐涉國,武安等各縣,接管地方上的防務。”
“直到開戰之前,都實行寬進嚴出,凡有拖家帶口想跑的,把家財都留下來,我準許他們離開魏郡,並且往後再也不用回來了。”
“至於地方上的官吏,那些不入流不起眼的不予理會,上了一定層次的,膽敢棄官而逃,從重處罰!”
這種時候讓地方上自治,肯定就沒什麼效果了,必須軍隊接管大權。
因此曹昂直接委派張遼全權處理。
反正涉國、武安等縣,都處於魏郡的西北邊境上,現在派兵過去,日後也能用得上。
“末將領命!”
張遼在拱手應答之後。
曹昂略微思索了一番。
接著又對審配說道:“正南,一味的高壓強令,肯定是不太妥當的,所以你這邊負責在郡城中散播消息。”
“一是強調,張燕所率領的黑山軍,也不過是流民草寇,二十餘萬乃虛數而已,著實不堪一擊。”
“其次把消息傳出去,就說我已向兗州州府求援,我父親也就是兗州牧,不日便會率數萬大軍北上支援。”
“雙管齊下,必能穩定人心!”
……
審配也絕不含糊。
隻不過在躬身應命之後。
卻又有些猶豫,遲疑的問道。
“將軍,令尊曹公當真能夠率數萬大軍,北上支援我等嗎?”
曹昂果斷的搖了搖頭。
沒好氣的笑道。
“要是我父親真能率兵北上,那咱們還在這兒商量個什麼勁兒,直接等著援兵到來,大破敵軍不就完事兒了。”
一邊說著。
曹昂一邊在身後的地圖上指了指。
“袁術袁公路,此前也已接連分批運兵至潁川郡內,他的目的多半就是兗州,根基之地不容有失,因此我父親必須在州府坐鎮,實在抽調不出兵力!”
審配麵上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但是在轉念一想後。
他又指了指桌案上的軍情急報。
接著略帶幾分期待的繼續問道:“將軍,那倘若我們請韓州牧稍微出點力,率兵攔截在張燕大軍南下的路上,稍微阻他們個十幾二十日。”
“而趁著這些功夫,我軍抓緊時間,先行擊破眭固的人,解了其中一方的危急後,再調轉過來攻打張燕。”
“不知此法可行否?”
曹昂並未立即回答。
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曹仁。
曹仁會意的對審配拱了拱手。
隨後搖著頭解釋道:“正南兄實在高估韓州牧的實力了,不是我在背後非議他,實在是州府軍戰力太差。”
“在南宮縣戰場上,公孫軍以五千人,便能讓韓州牧一萬二三千人不敢輕舉妄動,甚至被壓著打。”
“若是令他率兵阻截黑山軍的話,一來韓州牧不敢,二來他也是有心無力,恐怕抵擋個二三日就算頂天了。”
……
曹仁的回答,讓審配麵上浮現出了一抹無奈的苦笑。
作為曹軍麾下大將,曹仁將軍在行軍作戰這一方麵的眼界,肯定是遠遠高於他的。
既然他這麼說。
那就證明韓馥是真的不行。
即便想儘辦法,讓韓馥調動大軍攔截張燕,可阻擋個短短幾日,又有什麼用呢。
很難趁著這麼短的時間扭轉戰局!
一想到這兒。
審配便不由得搖了搖頭。
“將軍,咱們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啊,軟硬兼施,穩定人心,隻能是一時之策,難以長久。”
“如果不能儘快破局的話。”
“咱們魏郡這盤棋,隨時都有可能麵臨崩盤啊!”
曹昂點了點頭。
表示知道個中情況的嚴重性。
隻不過在和荀攸相視一笑後,曹昂還是好言安撫道。
“正南不必擔憂,其實我和公達心裡,皆已有了些想法,隻不過究竟能否成行,還尚在考慮計較之中。”
“因此暫時無法告知爾等。”
“且等待幾日,放寬心思,等待我接下來的命令即可。”
或許是感受到了曹昂言語中那股強烈的自信,知道自家將軍有破敵之策。
審配不由的安下心來。
如今身為魏郡功曹的他,早已經將自己視作了,與曹軍一體不可分割的一份子。
況且魏郡本來就是他的家鄉。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審配都希望曹昂能大敗敵軍,化解眼下的危機。
微微躬身。
正當審配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
屋外一陣嘈雜散亂的響動。
頓時打斷了他的動作。
……
“將軍在裡麵嗎?!”
“快,快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有緊急軍情彙報,一刻也不能耽誤!”
熟悉且洪亮的聲音。
甚至都不需要守在門口的親衛通傳,曹昂就已吩咐將人請了進來。
“許靖參見將軍!”
來者正是曹昂特意安排,在府衙中處理公文,用以彰顯出郡府於此刻依舊安穩運轉,淡定如初態度的許靖。
隻不過許靖許文休,此刻也是滿臉著急忙慌之色。
身上的汗水,甚至將衣服都稍稍給浸濕了,比之前快步跑進來的審配,表現的還要更加誇張。
以他現在這副模樣。
如果被之前那群,和審配吵翻了天的世家之人給看見的話,恐怕會更加恐慌,越發想要溜出魏郡了。
“文休,何事如此慌張?”
許靖猛的大喘了兩口粗氣。
勉強緩過來之後。
隨即雙手將一枚信筒遞上。
“將軍請看,這是從黎陽縣送來的軍情急報,這是由我們安插在黎陽縣縣衙中的官吏,私自截住並送來的。”
“上麵隻說了一件事。”
“原先受命於大將軍何進麾下的行軍司馬張楊,以及在中原一帶流亡的南匈奴單於於夫羅。”
“二人如今已勾結在一處,並聯合統兵約有一萬五千餘人,正在向黎陽縣以西,位於河內郡的朝歌縣進發!”
“形勢可謂岌岌可危!”
……
隨著許靖語速飛快的,將事情大略的彙報了出來。
整個書房中頓時寂靜一片。
哪怕之前如智珠在握,胸中早已是略有成竹的曹昂。
此時此刻。
麵色也不由的難看了起來。
藏在桌麵下的雙手捏緊了拳頭,眼中更是閃過一絲銳利的寒芒。
“好一手趁火打劫!”
沒錯。
這他娘的就是趁火打劫!
黎陽縣位於魏郡最南部,處於和兗州東郡,司隸的河內郡三方交界處。
而在黎陽縣的邊上就是朝歌縣。
那麼張楊和於夫羅屯兵到這個地方來,其目的究竟是什麼,用腳趾頭想,恐怕也想出來了。
無非就是想趁亂搞事情罷了!
多半是看兩股黑山賊數十萬人,浩浩蕩蕩而來。
覺得魏郡已經是危在旦夕,所以想趁這個機會渾水摸魚,撈一筆就走。
又或者玩票大的。
從朝歌縣繼續北上,直奔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