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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過後。
石屋之內。
曹昂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初見之下,便是不由在心中暗暗稱奇,腦袋更是小幅度的點動著。
隻見鄭玄須發皆白,滿頭銀絲,臉上更是溝壑縱橫,布滿了彰顯著年齡的皺紋,同時收攏在胸腹位置的手背和手臂,其乾枯瘦弱的程度,也能凸顯出這位老同誌的狀態了。
不過與昭示著垂垂老矣的特征相反的是,鄭玄的眼睛卻是尤為明亮,雙目完全沒有任何渾濁之感。
反倒是炯炯有神,充滿了精氣神,有一種溫潤而有力的感覺。
而在打量過了鄭玄本人之後。
曹昂又以極快的速度。
目光對著屋內一掃而過,將屋子裡的陳列裝飾儘收眼底。
說是裝飾,其實有些誇張了。
因為這就隻是一幢簡單的石屋,屋子裡除了堆放各式書籍,竹簡的架子,做的最為精巧結實之外。
其餘如床榻、桌案等陳列家具,就隻是普通老舊的模樣。
如此情形。
更是讓曹昂不由連連點頭。
果真如外界所傳言的一般,這位是不以外物而喜,不因利祿而動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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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室簡陋,也沒什麼能招待貴客的,老朽慚愧,還望貴客海涵啊!”
蒼老但有力的聲音。
頓時打斷了曹昂的思緒,將他從觀察和思索中驚醒了過來。
轉過頭一看,隻見鄭玄正對著他露出溫和笑意,顯然是發現了他方才打量屋內陳列布置的動作。
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
曹昂也不覺得尷尬。
而是拱手做禮,並坦然回應道。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這裡雖然是一座陋室,但其主人卻是天下罕有的德才兼備之輩,身處其中,隻會感到品性高潔的意味。”
“如此,又何陋之有呢?”
話音剛落。
鄭玄的麵色就稍稍起了變化。
眼睛裡仿佛亮起了光芒,而後口中更是喃喃自語了起來,整個人身子小幅度的傾斜著,仿佛在咀嚼著方才的話。
如此小片刻之後。
鄭玄才溫和的點了點頭。
“好一個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句式雖簡,但道理頗深,如此亦是佳句也!”
“隻不過老夫乃一介老朽,僥幸多讀了幾冊書,多鑽研了些學識而已,不敢自稱天下罕有的德才兼備之輩,將軍這倒是謬讚了。”
…………
鄭玄對曹昂的稱呼,從最開始的貴客變成了將軍,雖然依舊有著客套和疏遠,但已經更進了一分。
這對曹昂來說是個好消息。
而之所以會如此。
不是因為曹昂吹捧了鄭玄,令他心花怒放,而是曹昂說出的幾句話,讓鄭玄認為他是一個有學識的年輕人。
對於有文化,有學識的晚輩,鄭玄還是很樂意交流一下的。
而在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局後。
曹昂當即趁熱打鐵,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繼續將關係向下推進。
在主動替鄭玄舀了一碗茶湯後。
曹昂佯裝著露出一副“拘謹”的笑容,隨後自報家門道。
“您老要不是德才兼備,品性高潔之人的話,天下又有誰能夠當得起這個評價呢?”
“不瞞您說,以往我就曾多次聽子乾先生提起您,說當初的同門師兄弟中,他最欣賞、最佩服的人就是您,您治學嚴謹,一心鑽研的態度,乃是同門師兄弟中為最甚者。”
“在我離開兗州東郡之前,子乾先生得知我的目的地是青州,還曾吩咐過我,一定要來看望拜會您,並替他向您問好呢。”
…………
在聽到“子乾”二字後。
鄭玄的神情再度變化了幾分。
他和盧植當初都師從於大儒馬融,且盧植雖然年紀較小,但按照輩分,卻是鄭玄的師兄。
二人之間,雖然因為本身階級的差異,以及人生經曆的迥然相反,導致彼此間往來並不多。
但現存於世,且名滿天下,能夠被稱為大儒的,總共也就那麼些個人。
關係再怎麼不算親近。
對彼此的情況,也會關心並了解幾分的,眼下鄭玄就是這麼個狀況。
在接過曹昂替他盛好的茶湯,略微抿了一口,隨即有些好奇的問道。
“你說的子乾,可是我師兄如子乾,他如今人在東郡,不過我怎麼記得他之前好像是在幽州一帶隱居避世?”
和這種大佬聊天,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話聊,或者說自己的存在,能引起彆人的好奇和在意。
這樣就能繼續進行下去。
而在鄭玄追問過後。
曹昂忙不迭地點頭道:“誠如鄭公所言,子乾先生他之前的確在幽州上穀郡隱居,是我千裡迢迢遠赴軍都山,才將他老人家請到東郡濮陽縣定居的。”
“這段時間以來,我都在他老人家身邊恭聽教誨,著實學到了不少東西,不僅局限於經義文章,還有為人處世的道理,隻覺受用無窮啊!”
曹昂其實在胡編亂造。
他哪有那閒工夫,去向盧植這老同誌,請教什麼為人處事的道理。
盧大佬請來是給天子當老師,順便著買一送一,攜帶大量門生弟子,為兗州等地提供人才的。
曹昂一天都沒在他那兒學過。
不過眼下講出來,就是為了拉近和鄭玄之間的關係,套個近乎而已,究竟是真是假,也就不重要了。
…………
事情也正如曹昂預料的一般。
在聽聞盧值是曹昂親自請到東郡去,並且還時常跟在左右學習之後。
鄭玄的麵色越發柔和了幾分。
不由得上下打量了曹昂幾眼。
接著語氣中滿是讚許的說道:“子乾師兄他學識淵博,所知所聞浩如煙海,且在朝野之間幾度沉浮,眼界絕非尋常人所能相提並論。”
“你跟在他身邊,的確能學到不少東西,還望千萬珍惜機會啊!”
感慨了一陣後。
鄭玄略微停頓了一息,接著有些遲疑的詢問道:“不知子乾師兄他現在狀況如何,身體可還康健否?”
聽鄭玄提起此事。
曹昂趕忙努力,使自己的麵色變得晦暗起來,原本的笑意收斂了幾分,而後喟然長歎一聲,無奈苦笑道。
“子乾先生的身體並不好,或許是這幾年來起起落落,又目睹著漢室傾頹至此,國賊逞凶而無力除之,因此身子骨是每況愈下。”
“當初我在軍都山見到他老人家的時候,已是垂垂老矣,暮氣沉沉,也就搬到濮陽縣之後,調養了一段時間,境況才算穩定下來。”
“若非如此,此次我率兵來到青州,子乾先生多半就要隨我一同而來,來與鄭公您續師兄弟之情了。”
…………
曹昂倒也沒怎麼說假話。
無非是稍稍誇大了一點。
而鄭玄在得知情況後。
麵上也露出了和曹昂一般無二的晦暗神情,頗有幾分唏噓感歎。
“歲月無情啊,在天地麵前,人也隻不過渺小的如浮塵一般,何其無力,何其脆弱。”
“我終此一生整理各類典籍,在經義文章上做批注釋義,無非也就為了在這短暫的一生中,做出點什麼,然後留下點什麼罷了。”
或許是被曹昂的言語給觸動了。
在這一瞬間。
鄭玄有些心思流露。
不過以其六十來歲的養氣功夫而言,倒是很快就將情緒收斂了起來。
轉而對曹昂抬手示意道:“子脩,也彆乾坐著了,且用茶湯,雖然沒用什麼名貴物料,但也能清心解渴。”
…………
鄭玄的改變是極其明顯的。
對曹昂的稱呼再度升級。
從原先的“將軍”,直接變成了稱呼曹昂的表字,二人之間明顯更親近了幾分,那股陌生的疏離感,也因此衝淡了不少。
這其中起最大作用的。
當然是盧植這一層關係。
曹昂能夠把盧植從隱居之地,請到濮陽縣常住,這就證明盧植對曹昂是認可的,而以自己那位師兄的脾性,他所認可的人,品性怎麼著也不會差。
再加上曹昂其自述,時常追隨盧植左右,向他請教學問和人生道理。
這不就是另類的師徒之意嗎?
因此在鄭玄看來,曹昂已經等同於他的晚輩師侄,那稱呼表字以顯示親近,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而在曹昂捧起茶碗小飲了一口後。
鄭玄將話題引到了正軌上。
“子脩,你今日前來登門拜訪,想必不單單是替子乾師兄與我道一聲好,不僅僅是來看望我的吧。”
“不知可有什麼要事,若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你隻管開口,我倒也不稀罕這把老骨頭,儘力幫你一把便是。”
話說的很漂亮。
但事情能否進行的順利。
曹昂也不敢拍著胸膛說百分百,隻能儘著自己的努力,向鄭玄拱手說道。
“不瞞鄭公,昂意欲請您出山相助!”
此言一出,鄭玄頓時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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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