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和服少女愣愣地看著森鷗外,像是驚訝,又像是茫然。
鳴花在富貴溫軟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在扭曲畸形的職場環境中成人。辭職之前,麵對的是來自鬼舞辻無慘的、無窮無儘的壓榨;辭職之後,麵對的是來自便宜未婚夫煉獄的、熱烈到不計代價的柔情。
像森鷗外這樣,把利益和感情坦坦蕩蕩擺在台麵上,以此進行換算和交易——還是鳴花鬼生第一次。
窗外的天空烏雲密布,沉悶陰鬱得像是下一秒就能送上一場瓢潑大雨。室內的空氣泛著沉甸甸的潮濕感,森鷗外姿勢舒展地坐在沙發上,杯中血色鏡麵般的茶水徐徐呼出霧氣,男人的神情平和而專注。
沒有暴力和威脅,沒有鋪滿地板、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的血腥味。
一切安寧恬淡,少女偶然數十年前救下的孩子,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鳴花有很多想說的話,很多想問的事。比如無慘大人是怎麼發現不對的,森先生是怎麼成為醫生的,她從教堂學校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麼……如此種種,未等宣之於口,又被自然咽下。
最終,鳴花什麼也沒說,隻是溫柔地衝他笑了笑。
“我明白了,”森鷗外雙手交疊,帶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虛搭在膝蓋上,“港黑事務繁忙,鳴花小姐的婚禮我就不去參加了。我的那份賀禮會托中也君帶去,希望不要介意。”
被喜歡的女性拒絕了、還要硬著頭皮去參加對方的婚禮——看起來斯文是一回事,森鷗外又不是聖父。
竟然還有賀禮啊?森先生真是個好人。鳴花訥訥:“……謝謝您。”
“不用這麼拘謹。”森鷗外笑笑,“按照鳴花小姐一個地方蹲幾十年的習慣,說不定今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算計的部分,一開始的確有,但我對鳴花小姐從無惡意。”+杰米哒.
我被算計了嗎?鳴花呆愣回望:除了引導我去花街找芥川先生……那也算不上刻意誘.騙吧?
“難得有緣重逢,就再說說當年的事情吧。”森鷗外毫不在意般收起屬於成年人的深情,換回公事公辦的領導氣勢,“我希望鳴花小姐當心鬼舞辻無慘,他可能比你想象中更關注你。”
“我作為森茉莉在無限城生活的那段時間,曾在廚房內單獨和他碰麵。”森鷗外抬手,側撐住下巴,“他似乎刻意背著你在尋找什麼,卻無意回避當時藏在廚房裡的森茉莉……
“如果是我,無論目的是什麼,我都會在第一時間殺掉目睹全程的【食物】森茉莉。”
……可能,隻是來找吃的?鳴花試圖站在無慘的角度想問題:誰會在意雞胸肉看到自己吃釀豆腐呢?
“鬼舞辻無慘對書的忌憚我有一些猜測。”森鷗外若有所思地屈起手指,“橫濱大量出現異能者,與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鬼’這一族類由身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創造……他們可能是同
樣的存在。”
這就辱書了。鳴花腹誹:沒有移動和交流能力的書被困在橫濱不過幾百年,卻成功改變了整個橫濱的勢力角鬥格局;而能跑能跳的無慘大人化鬼長達千年,都沒能在正經政.府組織手裡掛上號……
“你不覺得奇怪嗎?”少女臉上的微妙和數落太過明顯,森鷗外忍不住輕笑,“如果我沒猜錯,鳴花小姐應該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活著’離開鬼舞辻無慘的鬼。”
這個信息可大可小。考慮到港黑已經和無慘達成和平協議,鳴花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坦誠道:“是,我本來以為無慘大人會殺了我。”準確來說,鳴花當初就是為赴死而去。
“鳴花小姐似乎一直很小看自己,”森鷗外注視著少女,放緩聲音,“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身上,是不是有一些像書一般,讓鬼舞辻無慘萬分忌憚、無可奈何的東西?”
鳴花心口一顫。
“立場所礙,我言儘於此。”森鷗外起身,禮貌送客,“今日一彆,鳴花小姐務必珍重。”
和服少女還是一副嫻靜又茫然的樣子。聞言,鳴花懵懵懂懂跟著起身,老老實實欠身告辭。
“森先生,謝謝您跟我說這些。”鳴花頂著首領先生迫不及待趕人的壓力,小聲道謝,“您的恩情我會牢記在心,但是眼下我離橫濱遠點才是報答您最好方式……”
還真是單純樸實。森鷗外單手扶著門,以量販微笑表現送客的決心:明明已經一千多歲了。
“最後,”和服少女垂眼,突然伸手抱住森鷗外,聲音顫抖、幾不可聞,“……要、要幸福啊,茉莉。”
男人怔愣。
鳴花扭頭就跑的速度明顯比伸手抱人還快。森鷗外甚至還沒來得及心情複雜,小姑娘就已經一口氣跑進了升降梯,背身埋頭不停按關門。
拉門卻像壞脾氣的老頭,被她啪嘰啪嘰按了好幾下,才慢悠悠、吭哧吭哧合上。
半晌,森鷗外無可奈何地低笑出聲。
“這孩子怎麼看都不是你喜歡的款啊?”說好的變.態首領呢?紅葉瞅瞅升降梯的方向,輕聲打趣,“男扮女裝、改名換姓也要追求人家——下血本了嘛。”
“感謝你對年僅九歲的森鷗外所給予信任,”男人彬彬有禮地打開門,“但是,這種時候就不要再嘲笑我了吧?”多少有點身為下屬的自覺。
“沒辦法啊,愛麗絲醬眼淚汪汪地跑過來找我。”盤著藝伎發髻的女性拉著愛麗絲走進辦公室。
“對不起
,愛麗絲醬,”首領大人傻爸爸般抱起小洋娃娃,語氣是哄孩子式誇張,“讓你擔心了。”
“林太郎,羽二重鳴花呢?”愛麗絲嫌棄而粗暴地推開森鷗外的臉,“她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