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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也晴隱約明白了什麼。
她鬆開鉗製住柔兆的手,雖然以自己的力氣全然撼動不了這人。
鬼國的公主很輕地歎息了一聲,麵對這位毀滅了大半國土的元凶,她微仰起頭,轉而雙手環繞柔兆的後背,平靜而不帶情緒地拍了拍。
“我所做之事,是被建木默許的。”
柔兆霧沉沉的瞳孔一顫。
風也晴卻沒看她,凝視著正走向毀滅儘頭的建木,低聲說:“建木滿足了我們的願望,鬼國人真正的心願——”
“死亡,羽化,回歸。”她哂然一笑,“鬼國人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鬼國承受的詛咒有兩個。
先祖燭龍被剝奪太陽的權柄,他們同樣難以見日光。
供奉的建木不再通天,於是失去了羽化與輪回,被強留人世。
生者不死,死者不生。
“就像有死必有生,有逝去就會有新生之物的降臨,他們所期盼的是換代,是更迭,是傳承。”
“是一個種族的新生。”
風也晴隻是一個剛接回鬼國不久的公主,一個擁有鬼國血脈的外來者,可短短的相處,已足夠她了解這些。
興許是因為她擁有出生時的記憶。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嬰兒的第一聲啼哭響起,鬼國人臉上如獲新生的笑容。
鬼國人的願望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她存在於此,便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沒騙你。”風也晴靠近一步,擁抱住了柔兆,下巴搭在她肩上,“我早已不是建木的巫女。”
建木回應了鬼國人的祈願。
從此不再是他們的信仰,不再給予不夜城以庇護,也不再將他們強留於世間。
作為母親般的存在,建木選擇了放手。
此後,鬼國人無需羽化,他們的生與死將如天地間每一個生靈那般,不過一逆旅。
“真的嗎?”柔兆低喃著,嗓音輕得如一陣隨風而散的霧。
風也晴垂下了眸子,“嗯。”
直到現在,柔兆也不肯承認她生而自由,隻在她說得到建木的允許後,才小心翼翼地信了這個答案。
或許柔兆其實是不敢吧。
一旦承認了,她以往渾渾噩噩的人生將被全盤否定。
人們總說何時回頭都不算晚,但她的身後早已無路可走。
她站在崩塌的橋梁上,底下是萬丈深淵。
風也晴不忍心,將她擊得更碎了。
柔兆推開了這位鬼國的公主,後退幾步來到一束漏進地底溶洞的光下。
光是柔兆力量的來源,旁觀一切的夏玖露出緊張的神色,然而風也晴隻是對她搖了搖頭。
“我也有一個心願。”身為禦光之人,這還是第一次有光照進柔兆眼底,就像一滴遲來的眼淚。
見到了風也晴,這個同為巫女卻有著不同人生的存在,她第一次知曉原來還有另一種活法。
原來,她也能有自己的願望。
“我想對那些被我傷害的人,說一句抱歉。”
風也晴沉默了。
她什麼也沒說,可柔兆什麼都知道。
已經晚了。
此前,她始終屈從於聖宮的命令,因為自誕生起她就被告知,她的人生不屬於自己。
巫女應將身心儘數奉獻。
柔兆分明不喜殺戮,可有太多她不知曉名字,甚至於素未謀麵之人死於她之手。
她無法挽回。
柔兆側過頭,看向遍地荒蕪的鬼國。
山峰傾塌,宮城破碎,斷壁殘垣的廢墟間,傷痕累累的人們抱著親人的屍體失聲痛哭。
哭聲彙聚一處,在寂靜的地底奏響鎮魂的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