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溫是她在魔法世界夢境中給自己起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個名字。
除非……
“夢境中總有謬誤。”
“在清醒夢裡,人們可以認知自己的行為,並且在意識控製下進行控夢。”
布裡蘭溫喃喃道,她扭過頭,不顧此刻的亮起的是綠燈,衝回咖啡館。
世界安靜了,行進的路人停下來步伐,汽車的喇叭失去聲音,路燈恒久地散出昏黃的光暈。
她看向咖啡館的玻璃。
金色的頭發,淺灰色的眼瞳,臉色蒼白——
一瞬間,她隻覺得天旋地轉,感覺像溺入深不見底的洞穴湖中,她掙紮著地,想要往上浮起,卻發現頭早已觸頂,隻能無力地往湖底墜去。
那些被忽視的細節一點點被回想起來。
永遠模糊的鏡子。
從不叫她名字的父母。
耳邊時不時響起的呼喚。
這怎麼可能呢?
她失控地砸向玻璃,卻一下穿梭回了自己的狹小房間。
父母、護工……都消失了,隻有她自己。
行李箱立在門邊,自她回來後,她再也沒有打開那個箱子。
而現在,她需要證實一件事。
她打開了外層,拉開了鎖鏈,手在裡麵尋找著。
一張卡片,她摸到了那張卡片,緩緩地拿了出來。
證件——空白的。
她恍惚地爬起來,使勁攢緊了桌角,大口大口喘息著,一遝試卷從晃動的桌子另一端上坍塌下來,砸在她的麵前,散落一地,像滲滿墨跡的紗布。
她彎腰,試圖撿起密密麻麻寫著英文的紙,上麵的字跡清晰地顯影映出來。
“牛黃的作用——可用方向研究”
“歡欣劑的副作用”
……
這些都是她過去兩年寫過的論文題目,她的魔藥學作業、魔咒作業,她在圖書館裡查過的資料,她研讀過的文章。
布蘭溫的手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她癱倒在地上。
地板很涼。掛牆的白白熾燈不安地戰栗著,忽明忽暗,在熄滅的邊界來回徘徊。
她是誰,她在哪裡?
“你怎麼又把房間弄成一團亂了!沒個女孩子樣!”
消失的母親突然出現,像隻靈巧的蜜蜂飛進她的房間,收拾起淩亂的物品。
布蘭溫抬頭看去,母親的臉,是模糊的,是沒有五官的。
她的母親是長什麼樣子的?她費力地回想著,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描繪出來。時間能衝淡一切,隻有情感會被清晰地留在心裡。
比如愛,比如恨,比如永遠實現不了的願望。
這麼簡單直白的漏洞,為什麼十二年裡——她從未察覺?
霎那間,她的淚水撲簌簌地流淌下來。
“夠了——夠了——”她雙手掩麵,嚎叫聲卻從指縫漏出來。
周圍的一切都停止了。母親的笑容僵持了,窗簾不再擺動,風停止了,聲音也被吞噬了,隻剩那白熾燈還在閃閃爍爍,如鬨鐘裡跳動著的秒針,久久地俯視著她。
原來這都是一場夢。
她過去那二十幾年的可笑的、平凡的、令人不值得一提的人生,她以為的現實,才是一場夢。
一切都是假的,那她是誰呢?
燈光忽閃忽閃,她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浮浮沉沉。
“她的燒已經退了。”
“快起來,布蘭溫。期末考試快要到了,我給你整理好了筆記。”
忽遠忽近的聲音回蕩在這個空間裡。
如果這是我的夢——沒有人能在我的夢裡控製我!
布蘭溫突然驚醒了,纏繞著她的黑色的煙霧忽然消散了,雙腿重新踏在了堅實的磚麵上。
她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夜色中,亮光驀然出現。
她邁出了一步,地磚自主變形,一個疊一個地,小路延長直至那點亮光所在之處。
一步、兩步、三步……
她睜開眼,是一片暗色的布料。
麵色蠟黃的男巫陰沉著臉盯著她看,手上拿著一個空的藥劑瓶。
然後是刺眼的日光,透過半開的簾子明晃晃地射進來,被子曬得溫熱。
陽光真好。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