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枝從萬福堂出來,帶著晴山和綠雲兩人去了二姑娘裴漪憐住的竹香閣。
竹香閣臨湖而建,雪後冬日隱在青翠竹叢中,美得像天上落下的玉盤,斑斑竹影,白雪皚皚。
林驚枝進去時,裴漪憐正端坐在暖閣臨窗的書案前翻著一卷書冊。
“嫂嫂怎麼來了?”她見林驚枝進來,先是驚喜,而後想到什麼,慌慌忙忙把手中一冊薄薄書卷藏在了身後。
林驚枝眉梢微挑,她眼角餘光瞧得清楚,卻裝著沒看見的樣子神態自然,拉著裴漪憐的手笑道:“今日去給祖母請安,想著幾日不見你,就過來看看。”
裴漪憐雙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衣袖上精致的花紋,小聲道:“本該是我尋著空,去看望嫂嫂。”
“沒想成,竟勞煩嫂嫂來瞧我。”
林驚枝扶著晴山的手在裴漪憐身旁坐下,她笑道:“我左右閒著也無事,你這冬日景色尋常地方可比不了,我過來賞雪,順道來瞧瞧你。”
裴漪憐聞言立馬開心起來,她雙頰微微發紅,看著自家嫂嫂那張每一次瞧著都令她驚豔的側顏,吩咐丫鬟上了茶,又翻找出她平日寫的字帖以及繡花樣子,和林驚枝細聲細氣說著近日在家中她都做了什麼。
裴漪憐悄悄打量著林驚枝的神色,捏著茶盞的指尖不由用力發白,終於還是小心翼翼開口問。
“嫂嫂和大哥哥感情那般好。”
“嫂嫂覺得大哥哥娶你,是這天下不顧家族反對,一見傾心的愛嗎?”
林驚枝沒有料到裴漪憐會問出這樣一番話,她愣愣注視著青玉杯盞內清澈茶水,直到那茶涼到沒了溫度,她才忽然端起,小口小口吞入腹中。
裴漪憐看著沉默不語的林驚枝,她心底漸漸有些不安,作為未出閣的姑娘,她方才問出的話實屬大膽。
林驚枝放了茶盞,細白指尖下意識摩挲著皓腕上係著的平安繩,含笑望向裴漪憐。
“那自我嫁入裴家半年有餘,憐姐兒覺得家中長輩待我如何?”
霎時,裴漪憐臉上神色變得霜白無比,她愧疚的垂下眼簾,錯開林驚枝的視線,抿著的唇壓出了一絲後知後覺的蒼白。
她被周氏保護得好,但她並不笨,她這位生得極其明豔的大嫂嫂在家中並不受長輩的待見。
林驚枝抬手,指尖捏著裴漪憐小巧的下頜,視線對上她那雙清澈如小鹿般不帶一絲雜色的雙眸,笑道:“嫂嫂在你這般年歲時,同樣有過憧憬。”
“可憐姐兒你彆忘了,你是裴家嫡出的姑娘,是天下男子妄求娶為妻子的五姓女。”
“你若真的不顧世俗一意孤行,門第之差,家族懲罰。”
“你可想過。”
裴漪憐想著裴氏一族森嚴的家法,她渾身一抖,有種被人當頭潑了涼水的清醒。
她咬著唇,慢慢翻出幾本被她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書冊,眼底泛紅:“書中這般寫,我實在好奇.....”
“這些日,雲雪姐姐常說汴京貴女,尋常都不會輕易接受家族定下婚事。”
“哪怕就是大嫂嫂與哥哥這般風光霽月的人,也必定是背著長輩私下見過的。”說到最後,裴漪憐滿臉羞愧,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林驚枝視線落在裴漪憐手中,那幾本薄薄書冊上,她不由氣笑出聲。
裴月蘭母女倆可畏是煞費苦心,竟能找出秀才與世家千金私奔,最後秀才功成名就考取狀元,揚眉吐氣回到嶽家,這種胡編亂造的東西的給裴漪憐看。
林驚枝伸手點了點裴漪憐的眉心,佯裝生氣:這書冊,我收了,日後不許再看。”
眼看到了晌午,林驚枝就留在竹香閣用過午膳後,才帶著丫鬟一同回了撫仙閣。
午後,落了半日的雪停了,但這一路上林驚枝扶著晴山和綠雲的手依舊走得不快。
出來整整半日,她身上雖穿得厚實,但衣裙被寒風吹久了就泛著潮意,鞋襪也都濕透。
林驚枝一進門,孔媽媽就恭敬迎了出來。
“少夫人可用過午膳?”
“老奴已吩咐小廚房裡燒了熱水,少夫人若是要沐浴,老奴這就派人把水抬進來。”
林驚枝在解身上厚重潮濕的鬥篷,正要點頭讓孔媽媽把水抬進來。
她視線忽地一頓,落在東梢間小書房內端坐著的裴硯身上。
他應該是才沐浴不久,沒有束冠,潮濕的烏發鬆散垂在肩上。
一身霜白色圓領寬袖綢袍,用銀絲勾勒著祥雲暗紋的衣袖下,是男人如銀似雪的修長指尖。
他掌心微攏置於書案上,一雙無可挑剔的眉目此刻浸著一層薄薄的水汽,沒了往日那種巨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林驚枝垂在袖中指尖微蜷,視線不受控製落在裴硯側頸冷白的肌膚上,那裡有一排細小的牙印格外顯眼,是她昨日夜發狠咬的。
細軟指尖下意識攥住鬥篷上係帶,輕輕一扯,係帶鬆散。
孔媽媽趕忙上前接過。
“少夫人是要用膳,還是沐浴?”孔媽媽揣摩著林驚枝的神色問。
林驚枝脫了鬥篷,垂眸避開裴硯視線,看著地上被雪浸濕的鞋尖,朝孔媽媽淡淡吩咐:“我已用過午膳。”
“伺候沐浴吧。”
孔媽媽似抿了下唇,不敢看裴硯那個方向,僵直著背脊躬身行禮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