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剛進京的女眷,又沒長輩帶著,林驚枝就戴上幕籬,遮了容貌才由孔媽媽扶著,下了馬車。
因為雲暮帶人全程跟同,為避人耳目,林驚枝先去了大殿燒了香燭,又恭敬在佛前跪了許久,等孔媽媽添了豐厚香油錢後。
林驚枝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向雲暮提出要在西霞寺用了齋飯再回。
女眷有單獨用膳歇腳的院落,雲暮等人作為男子,自然是不方便進去,隻能帶人守在外頭。
雲暮當即就慌了:“少夫人,主子吩咐,雲暮不能離開少夫人身旁半步。”
林驚枝往裡走的步伐一頓,她慢慢轉身似笑非笑看了雲暮一眼:“可我有些乏了,自然要用膳小歇。”
“就算你們主子知曉了,最多也是十鞭子,瞧著見血恐怖,卻沒傷半分。”
“你說是不是?”
雲暮當即啞口無言。
他一直以為少夫人是個好說話的,沒想到她竟如此記仇。
林驚枝收回視線,扶著孔媽媽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女眷休息的廂房走,隻留雲暮一行人在外邊乾著急。
進了院子,裡麵彆有一番天地。
林驚枝還未細細打量,就看見一個十分可愛的小沙彌跑向她。
女眷休息的院子裡,有專門負責待客的小沙彌。
林驚枝先是一愣,然後認出他來:“你怎麼也來了?”
小沙彌甜甜笑著:“白姨帶著一同來的汴京。”
“姐姐,我和白姨都等你許久了。”
“我帶姐姐去見白姨。”
林驚枝跟著小沙彌走到休息的廂房門外,她腳步微頓,轉身朝孔媽媽道:“勞煩媽媽在外邊稍等片刻。”
“是。”孔媽媽躬身應了。
林驚枝推門前,從袖中掏出一袋糖豆遞給小沙彌:“去玩吧。”
“我同你白姨說一會子話。”
小沙彌乖巧點了點頭。
林驚枝這才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她視線一掃就見寂白一身素衣跪在蒲團上。
寂白聽見腳步聲,豁然轉身抬眸:“小主子。”
“白姨,許久不見。”林驚枝朝她笑了笑。
寂白先是一動不動,然後連手腕上的佛珠都握不住,嘩啦一下掉在地上。
寂白站起來,恭敬朝林驚枝行禮。
她上上下下打量林驚枝許久:“小主子,瞧著瘦了許多。”
“可是路途勞累。”
林驚枝看著寂白眼中憂色,拍了拍她的手道:“白姨不用擔心。”
“不過是來汴京路上,我不小心感了風寒,如今養了近一個月已經大好了。”
寂白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小主子,可想好日後如何打算。”
林驚枝纖長眼睫微微一顫,她看向寂白:“我日後定會離開燕北。”
“隻不過有些事情,我得查清楚了,才能離開。”
說到這裡林驚枝歎了聲:“我母親雖是月氏公主,可十八年前月氏內亂,間接導致我母親死亡。”
“而且我聽說,這十多年間,月氏一直亂著。”
“白姨,母親在這世間除了我外,可還有彆的親眷?”
寂白深深吸口氣道:“當年皇後娘娘除了生下你母親外,還有一幼子。”
“當年公主和親時,那孩子已有七歲,和公主感情極好的。”
“不過奴婢離開月氏許久,這些年都在隱藏身份,並不知小殿下是否還平安活著。”
“小主子若是願意,奴婢想法子回月氏一趟。”
“不可。”林驚枝直接否認了寂白這個提議。
“我現今並沒有準備好離開,而且按照白姨你的說法,當初月氏大亂時,母親的弟弟還是幼子。”
“這麼些年過去了,母親早就不在了。”
“我是母親的女兒,可和他卻是沒有任何情分的。”
“不過我近來,想在汴京開些鋪子,少一個打理管事的婆子。白姨若是願意,不如等我鋪子開好後,給我當個管事更方便隱藏身份。”
寂白一愣,笑道:“若小主子不嫌棄,奴婢自然願意。”
“不過奴婢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小沙彌阿豆,他雖叫我白姨,卻是我在觀音寺山下農莊,收養的父母雙亡的棄嬰。”
“這些年來,阿豆一直跟著奴婢,若小主子不介意,奴婢想把阿豆帶在身旁,就不送回觀音寺了。”
“阿豆聰慧,奴婢還想他讀書習字。”
林驚枝看著寂白道:“這孩子是白姨的孩子,白姨自己決定就好。”
一個時辰後,林驚枝從廂房離開。
孔媽媽見林驚枝出來,趕忙迎上去。
“少夫人。”
“可要用了齋飯後再回去?”
林驚枝搖頭低聲道:“時辰太久了。”
“若再用膳,雲暮必定要起疑,我們先出去。”
“今日的事希望媽媽忘在肚子裡,誰也不能提起。”
“是,老奴謹記。”孔媽媽恭敬道。
果不其然,雲暮見林驚枝進女眷院子用膳後,半天沒有動靜,已經悄悄準備翻牆進去一看究竟。
好在林驚枝帶著孔媽媽及時出來。
雲暮這才鬆了一大口氣:“少夫人。”
林驚枝頷首,朝雲暮吩咐:“我已上完香,可以回去了。”
“是。”
馬車從西霞寺山腳下離開,經過某個岔路口時。
雲暮忽然放慢車速,朝林驚枝問:“少夫人,今日街市熱鬨。”
“等過幾日宮中殿試之後,還有狀元遊街。”
“隻是不知這一回殿試,陛下選出的狀元、探花和榜眼,會是何許人。”
“少夫人,要不要趁著今日人不多時,四下逛一逛?”
林驚枝在屋裡悶壞了,她聽得雲暮提議,也沒深想:“那就去街市上轉一圈也可。”
雲暮得到林驚枝肯定,當即朝某處暗暗打了個手勢。
不過片刻,跟車的九名侍衛,悄無聲息消失了一個。
馬車出了西霞寺山道,上了官道,逐漸往熱鬨的街市駛去。
林驚枝是暈車的,雖然好奇外頭街景,但也不能就看,看久了她會覺得眩暈。
就在她準備閉目養神的時候,馬車微微一震,停了下來。
“是怎麼了?”
雲暮道:“少夫人稍等片刻,馬車卡到碎石,馬上就好。”
這是一處不算清冷的巷子,卻又沒有外頭街市熱鬨。
馬車車廂外,似有厲喝聲傳來,還伴著小姑娘細弱的哭聲。
林驚枝下意識掀開車簾,往車窗外看。
原來是一個牙婆,帶著一群年歲不大的小丫鬟從一旁經過。
其中一個看著格外瘦小的丫鬟,麵黃肌瘦,應該是體力不支,摔在了地上。
她應該是走不動了,腳上連雙鞋子都沒有,衣服也破破爛爛。
牙婆手中鞭子,沒有任何猶豫抽在那小丫鬟身上,是下了死力的。
可摔在地上的小丫鬟,卻一動不動。
林驚枝注意到,小丫鬟生了一雙特彆漂亮的眼睛,像剛出生般小狗那樣清澈,不帶一絲雜質。
兩人四目相對,小丫鬟抿了抿乾澀的唇,看向林驚枝。
“救救我。”
聲音很虛弱,風一吹就能散得乾淨。
牙婆手上鞭子不停落下,周圍的人都冷漠看著,沒有一個有要幫她的意思。
若是不救,必定要被活生生打死了。
林驚枝咬了咬唇,朝外冷聲喝道:“住手。”
牙婆手中長鞭,在空氣中驟然一頓:“喲。”
“原來是遇著心善的菩薩了。”
“夫人要買下嗎?”
“不貴,給一十兩白銀就行。”牙婆朝林驚枝方向笑得討好。
林驚枝烏眸冷冷看著那牙婆,冷哼了聲:“雲暮,付錢。”
“是,主子。”
雲暮果斷掏錢,遞到牙婆手中。
隻是沒人注意到,牙婆和雲暮對視一眼後,果斷錯開視線。:,,.